渝陽城門終是打開,一道門,門裏是渝陽千萬百姓,門外是渝陽大軍而待。
我獨自一人,蓋著蓋頭,紅衣飛揚,立於城門中。
城樓上巨大的青銅鍾敲得咚咚作響,太監尖著嗓子高聲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顧家嫡女品性端淑,德行皆具賜予洛家嫡次子洛之流為妻,即刻完婚欽此。”
聖旨一下,渝陽城中百姓跪地,山呼萬歲。
城外將士,聞聲皆是舉起武器,吾皇英明。
紅蓋頭下,我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一個丫鬟過來扶我的手帶領我往城外軍隊走去,繡鞋麵上繡著並蒂蓮,我忽然間覺得自己像是踩在花上。
不過是十幾步的距離,耳邊都是百姓震天的歡呼,我終是走到了大軍麵前。士兵分到兩側,全軍禁聲,軍靴上繡著的花紋我再熟悉不過了,曾經顧家處處是的。
時過境遷,我再見心裏無限哀愁。
忽然丫鬟頓住了步子,聲音從蓋頭外麵傳過來:“還請大人放行。”
那人沒有動靜,不一會一雙錦白的靴子出現在我眼中。鞋底上有細細的祥雲花樣,針腳稀疏不過是隱約看得清是朵雲罷了。可是即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花樣,我當日繡時也是戳破了指尖。
“星瀾。”他的聲音出來,依舊是清冽如泉水叮咚,喚人名字的時候明明是字正腔圓偏偏又像是帶了無盡深情。
我心中一沉,後退一步,並不答話。
慕止又念了句:“星瀾”
我還沒應聲,忽然一聲嬌麗的聲音從人群衝穿出來“爺,您回來了。”
那聲音分明便是陸芊好。我竟是忘了,在這渝陽城中慕止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陸芊好。
怒氣上頭聲音帶了幾分笑意:“慕大人,還望放行,我夫君等我。”
喜服的袖子中的手腕忽然被他一把拉住。我不得不仰頭,此刻我心中無比感激這厚重的蓋頭,我不用看他的臉色。或者,我也想見見他此刻會是什麼神情。
季攬派過來的丫鬟顯然不普通,上前一步喊了句:“大人”輕輕巧巧幾個動作便將我的手腕握在了手中。
我從縫隙處看了看那喜服處的手腕,不知慕止是用了幾分力氣。此刻紅紅的印子纏繞像是斬不斷的姻緣線。我失神嗤笑道:“慕大人,我與大人此生,不死不相見。”
話語一出,我聽見幾聲踉蹌的腳步聲,一切安靜如常。
慕止,你終是讓開了嗎?
那麼,慕止你究竟有沒有愛過?
我報複你,在你大軍戰勝之際嫁作他人婦,在你麵前鳳冠霞帔走向他人。
說來說去,不過是我不信,不信雲鶴山的朝夕相處,不信你我之間的生死離別,不信那年渝陽燈會,你從來便是沒有動過心。
這場戲,這次賭。從來便是你我二人。
賭對了,便是對你慕止的報複,賭錯了,便是我顧星瀾的笑話。
或者我顧星瀾一早便成一個笑話,我癡,我傻,事到如今,我竟還是想知你心。WwW.com
我的喜服紅得喜人,路過慕止身旁的時候,紅衣與他白衣想糾纏甚是好看。
我忽的就想起阿娘小時給我講過,成親的人要把衣衫係在一起這樣便是永不分離。而我與慕止成親之時卻沒有,直到此刻,我的衣擺便也是劃過慕止的衣擺,撲了個空。
再一步。
身後忽然傳來撲通一聲,骨頭在地麵上撞擊得清脆。
慕止跪在我身後。
我頓在原處,一時之間想嚎啕大哭。
我懂他,我知他是多麼驕傲一個人,家破人亡他不曾跪,祖父頭顱被高懸城樓他亦沒有跪。
他卻跪了我。
這中間的是是非非我已經想不起,誰是對的,誰是錯的。
腦子裏忽然浮現起,那日,我在顧家鋪子打點賬務時。王伯進來遞給我的那封信,那日,他也是這麼跪在我麵前,將那信遞給我。
信,我曾經見過,在慕府書房,慕止的書桌上。
慕止看了便在屋子裏站了一整夜。
隻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信是慕止的祖父寫給他的,我也沒有想到,慕止祖父從來便不是為皇上或者季攬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