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師爺開了房門,卻見樊掌櫃急步走到秦觀近前,撲通跪下,神色之間充滿感激,“今日如非秦大人相助,小人隻怕會人頭落地,還請受小人一拜。”說罷便要磕頭。
秦觀很是詫異,這樊掌櫃端的好手段,竟然這麼快變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見他便要磕頭,連忙伸手扶住,“樊掌櫃,你這可是折殺在下了。需知男兒膝下有黃金,區區舉手之勞,實在是擔當不起。”
他說得誠然懇切,樊掌櫃卻也不是矯情之人,順勢站起身來,心中卻是越發感激萬分,“秦大人不知,東京七十二樓,樊樓稱首,其競爭卻是殘酷萬分,小人今日若是遭難,樊樓必然落入旁人之手,小人家眷亦是會深受磨難。”
那倒也是,各行業競爭殘酷,遠不如表麵一般平淡,雖然不似樊掌櫃說得如此誇張,但是想來樊樓即便有些勢力,其立足京城亦是頗有不易。他若遭難,家破人亡之局倒也真未可知。
樊掌櫃自懷中摸出一隻精致檀木盒子,雙手奉上,口中恭謹笑道:“秦大人,區區薄禮,還望笑納。”
秦觀搖頭失笑,見得樊掌櫃神情真摯,倒也不好多做拒絕,再說誰又會跟錢財過不去呢?朝楊師爺一打眼色,楊師爺連忙上前接過。秦觀這才笑道:“樊掌櫃有心了。”
見他收了禮物,樊掌櫃反倒更見高興,搓著雙手笑道:“秦大人往後但請常來本店,一切花銷全免,還望秦大人賞臉。”
有這等好事,秦觀若不答應,豈非矯情?微微一笑道:“樊掌櫃就不怕被本人帶上一幫朋友前來胡吃海喝?”
“秦大人說笑了。”樊掌櫃嗬嗬笑道,“得秦大人賞光,鄙人小店已是蓬壁生輝,小人高興還來不及,哪有拒絕之理呀。”
“隻是小的有一事相求。”樊掌櫃話鋒一轉,微帶企求之色,“還請秦大人能幫小的寫個牌匾,就寫‘樊樓’二字。還望秦大人不吝筆墨。”當今天下秦觀名聲大噪,秦觀的筆墨更是尤為珍貴,獨特的“瘦金體”引得天下文人盡皆效仿,揣摩追捧。
秦觀自是欣然應諾,樊掌櫃連忙喚過門外早侯的堂倌將文房四寶呈了上來,秦觀凝神運腕,一揮而就,直惹得眾人又是連連歎服。
樊掌櫃更是合不攏嘴,待得墨跡稍幹,便連忙吩咐堂倌拿去拓印裱糊,卻是要做成一幅牌匾。這才心滿意足告罪去了。
“少爺,這樊掌櫃好大手筆。”楊師爺忽然在一旁驚歎,將盒子遞到秦觀手中。盒子裏竟然是五萬兩‘泰通銀行’的印票。
小蠻看得睜大了眼睛,檀口微張,素手輕掩。秦觀也是嚇了一跳,他雖然料到裏麵多半是銀票,卻也沒有想到有如此之多。
楊師爺卻是微微一笑,輕聲道:“這樊掌櫃眼力不凡,當是知道少爺本是名滿天下,而今又是聖眷正隆,如日中天,少不得自然要巴結一番,此番又得少爺相助,更是合情合理的人情,也不怕少爺不收。這樊掌櫃揣摩人心,老於世道,倒是也是個奇才。”
管他什麼才都好,銀子本少爺是收下了,如若不收,他也許還要心頭不爽。秦觀如是想想,心頭卻是對這京城更是期待起來。
翌日大早,秦觀便被樊掌櫃一陣敲門聲鬧醒,隻說是大內來人,帶秦觀前去覲見聖上。
秦觀連忙穿戴妥當,安撫好小蠻,又跟楊師爺吩咐一番,這才下得樓來。但見得一樓大堂門口,一人麵白無須,手拿一柄拂塵,瞧他身著打扮,儼然是個宦官。那人迎麵走上前來,聲音尖細,話若柔媚,“入內黃門李憲,見過秦大人。”
“原來是李大人,在下秦觀有禮了。”秦觀微微一笑,深深一揖,神態間頗是恭謹。卻是悄悄打量眼前這位從來未曾見過的太監。隻見他約麼二十多歲年紀,模樣很是俊秀,一雙眼睛靈動深邃,顯然是善於揣摩人心之輩。
“秦大人,你真是折殺小的了。”這個時候內侍的地位並不高,在皇帝眼中,亦是如此,遠不如宋朝後期宦官的跋扈。秦觀聲名在外,對他李憲區區一個小太監如此恭謹,一口一個‘李大人’,李憲甚覺臉上光彩,更是喜笑吟吟。
“皇上口諭,宣‘通直郎’秦觀即刻覲見。”李憲笑吟吟地道:“秦大人,還請跟小的一路前去罷。”
秦觀恭謹地拱拱手,“還請李大人帶路。”
李憲在前,秦觀在後,出得樊樓,直望皇宮行去,行得沿途一僻靜無人之地,秦觀趨前幾步,手中一張百兩交子遞到李憲身前。李憲不動聲色接過,忽然笑道:“人說秦大人驚才絕豔更是世事通達,今日一見果真真名不虛傳,李某記下了。”
秦觀含笑道:“往後還請李大人多多照應。”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憲含笑點頭不迭。
經大慶門,穿過宣佑門,經紫辰殿、需雲殿,到崇政殿,赫然走了近半個時辰。
但見得眼前的崇政殿巍峨矗立,氣勢磅礴,雕欄畫棟。一簇漢白玉台階扶搖直上,兩側更是衛士林立,甲胄森寒。
李憲叫秦觀停下,連忙前去稟報。不一時,大殿內傳來一聲尖細而不失嘹亮的唱喏,聲音拉得老長。
“宣通直郎秦觀覲見……”
進得崇政殿殿門,但見殿中群臣彙聚,正在竊竊私語。見得秦觀進來,眾官員俱是探首打量。他們自是知道,通直郎本是閑散之官,如若不是秦觀之名天下皆知,卻也不會被皇上欽點待見。聽說這通直郎年僅十七,天下傳聞其人風liu瀟灑,俊雅不凡,此時見得秦觀風姿卓絕,點頭者有之,不屑者亦是不少。
秦觀目不斜視,眼瞼低垂,餘光卻是微瞥那高高在上的金龍寶座,那上麵坐著一名身穿金黃龍袍的瘦弱老者,但覺得那人眼神犀利,睥睨之間,自有一種無法抵擋的王者氣勢,饒是秦觀習武多年,呼吸之間亦是為之一窒。想來便是英宗皇帝趙曙。
不敢有絲毫怠慢,走到近前,秦觀撲通跪下,前額及地,口中鏗鏘有力道:“臣,秦觀,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卻聽一到威嚴卻不失溫和的聲音,“秦愛卿免禮平身。”
秦觀依言站起,依然眼瞼低垂,不敢稍有放肆。卻聽英宗趙曙和聲道:“秦愛卿抬起頭來,讓朕好生看看。”
“臣遵旨。”
秦觀依言抬眼望趙曙望去,見得他容貌枯槁,滿臉病容,卻是滿臉歡愉之色,眼神裏欣賞讚許之色儼然,他微微頷首,笑道:“民間傳言高郵秦觀少有大才,更生得一表人才,俊雅非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