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玉，你沒聽明白我說的意思。”吳天澤一轉臉看著唐小姐，說道，“其實你還可以寫得更好一些，更漂亮一些，起碼可以寫得跟天玉一樣好，跟天玉一樣漂亮！”唐小姐看吳天玉高興起來，一轉眼對吳天澤說：“你做我的老師，你來教我，好不好？”說罷，臉一紅，趕緊給吳天玉夾菜。吳天玉隨即說道：“唐小姐我自己來——你不要幫我夾菜，幫吳天澤夾菜——你叫他‘老師’，你看他現在得意得很，好像真的要做你老師了。”
“說起寫毛筆字，畫畫——”吳天澤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來著，說道：“唐小姐，你讀過教會學校，我想問問你，你說洋人懂不懂我們的字畫？”
“唔，”唐小姐眼睛一眨，搖搖頭說道，“他們恐怕不大懂。怎麼了？怎麼會想起來問這個？”
“沒什麼，我隻是隨便問問——”吳天澤淡淡一笑，說道，“我這會兒想起來，我在上海的時候，有個同事叫約翰王，他洋文好得很。但是我看他跟洋人說了半天，那洋人到最後還是弄不懂中國字畫，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一般說說，當然是不會馬上懂哦。”唐小姐似乎很有興趣說這個話題，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吳天澤，說道，“連我們自己中國人，像我這樣的人，也不大懂中國字畫，更不要說那些洋人了。我們以前學校裏的外國老師——”
“哎，唐小姐，”吳天澤打斷道，“說起外國老師教你們外國話，我倒要請教你，這毛筆，英語怎麼說？”
“Brush，是刷子。”
“怎麼是刷子？——是毛筆。”
“那就說——brushpen.”
“那書法怎麼說？”
“Calligraphy.”
“筆墨呢？”
“筆墨？那就是筆和墨：Brushpenandink——ink是墨。”
“聽上去好像不對……”吳天澤說著，舉起手裏筷子比劃道，“我們在宣紙上寫毛筆字、畫畫講的筆墨，怎麼就是筆和墨呢？那是怎樣用筆用墨。筆墨是有講究的，是功夫。你說的恐怕不對。先不說這個，那意境呢？意境怎麼說？”
“意境？”唐小姐怔了一下，“這個意思我恐怕一下子也說不好，應該是一種artisticconception.當然，還有其他說法。——哎，怎麼了，你想難倒我是不是？你以為我們從教會學校裏出來的人，連這些也不懂嗎？”
“哈，不是這個意思。”吳天澤看了吳天玉一眼，頭一點，“想起來隨便說說玩玩，讓天玉開心開心。天玉一開心，我們跟著開心。”
吳太太眼瞅著自己兒子跟唐小姐說得起勁，女兒在一邊聽得開心，趁個空當說道：“我們都開心，明香開心，阿仲也跟著一道開心……”
吃過中飯，唐小姐陪吳天玉出去走走；吳天澤到樓上畫室畫圖。
吳太太對明香說：“少爺開始像樣了，這樣多好！老爺要是在的話，看見少爺像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心裏邊有多開心。”吳太太歎一口氣，看了明香一眼，接著說道：“明香，你說少爺會不會再跟那個青樓女子有來往？說真的，我現在別的不擔心，就擔心他腦子裏頭一根筋，還要盯著那個女人不放。如果他還是不死心，這件事情倒是蠻麻煩的。”明香怔了一下，小聲說道：“太太，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早一點叫少爺跟唐小姐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