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1 / 3)

眼看將近中午,吳天澤跟吳天玉就近找個館子吃飯。吳天玉說唐小姐,一會兒又說到潘道延。吳天玉說唐小姐的時候還嘻嘻哈哈的,一說到潘道延,眼睛裏便流露出悶悶不樂的神情。吳天澤“哼哈”一笑,問道:“怎麼了?”吳天玉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異常蒼白,尷尬一笑,說道:“這幾天阿延跟我鬧不開心。他老是臨摹唐伯虎的畫——這也是要的;他說要的。昨天爹跟他說臨摹是要的,沒錯,但是也要想著自己畫點東西了。——阿延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他有時候跟我說,他要畫自己的東西,就是不行……昨天晚上你不在,你不知道他瘋了……我到他書房裏去,看見他發泄,摜東西,把畫桌上的硯台、筆洗還有所有的東西全都摜到地上,弄得地上一塌糊塗。我幫他收拾,他吼叫,不要我收拾……我看他臉發青發紫,真的害怕……後來,他坐在地上流眼淚了,我也跟著哭了。我看他那個樣子,心裏難過……我要哭了……哥,你說,阿延他是怎麼回事兒?我跟爹說了。爹說,不要緊的,一個畫家心裏苦悶,想發泄出來沒事的。我不曉得怎樣安慰他……”吳天玉說著,眼淚止不住流下來。

吳天澤開頭聽的時候,好像還有點心不在焉,這會兒見自個兒妹妹眼淚珠串兒似的落下來,心裏一陣難受,不時咬一下嘴唇;怔了一會兒他拿起調匙給天玉勺菜,一邊說道:“吃吧,天玉,你看,菜都冷了。要不,我叫他們熱一下,吃熱的,啊?”吳天澤想起那天夜裏他回去,潘道延給他焐著熱的飯菜,舒了一口氣,說道:“天玉,我跟你說,其實阿延人還是蠻好的。他就是有點,有點死啃悶勁。沒事的,以後會好的。真的,——我說真的,就從來沒假過。”吳天玉聽了,破涕一笑:“這句話是爹說的,你怎麼也跟著說了?”

“哎,”吳天澤見熱好的湯端上來後,搓手說道,“天玉,吃吧——我就這麼跟著一說罷了。”

“那麼爹叫你待在家裏寫字畫畫,你怎麼不聽呢?你怎麼一門心思,死啃悶勁想著要出去?”

“天玉,這是兩回事兒。現在跟你一時半會兒說不清爽——先吃飯,完了再說——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出去的。”

“天澤,你今天在外頭跟我說老實話,唐小姐好不好?”

“好啊,好得很。”

“那就娶唐小姐——我要她做嫂子。”

“現在說,恐怕不好。讓我想想,過些日子再說——”吳天澤突然打住,心裏又想董碧韻。昨天晚上跟董碧韻碰頭,碰到那個家夥,這個事情糾結在心裏頭像一塊一塊和僵了的麵團似的他覺著心堵。那個姓盛的,他可以不計較。但是他隻要一想到董碧韻跟他說的話,就氣惱,恨不得也像潘道延那樣把桌上的東西拿起來摜到地上。這麼一想,吳天澤臉一沉,飯吃到一半便丟下調匙,說道:“我吃飽了。天玉,我們回去吧。”

吳太太看見兒子回來,聽說那右手沒有骨折,說道:“還算好。”但是一會兒就被這個兒子弄得心情壞起來。吳天澤一回來就板著臉,口口聲聲說這個家他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他跑到自己書房裏發脾氣,摜東西,好像在外頭憋了一肚皮氣,就等著回到家裏發泄。吳太太聽明香過來說了,也不想過去看;眼不見,心不煩,由他發作,便叫明香現在不用去幫著收拾,讓他去!

明香憋了兩天,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太太,——有件事情,我想來想去的,想想還是要跟太太說的——唔——”

“什麼事兒?”吳太太臉一板,“看你吞吞吐吐的,是不是阿仲的事兒?他已經跟我說過了。我曉得了。這個事兒不怪他,要怪就怪天澤自己不好——誰叫他自己吃那麼多酒?年紀輕輕,別的沒學會,先把吃酒學會了。平時難得吃點老酒倒也罷了,怎麼可以拚了命亂吃?這樣不好,我要說的。哎,明香,阿仲你也要說說的……”

“阿仲是不好,是要說的。太太——”明香囁嚅道,“不過,我現在要跟太太說的,是少爺的事兒。少爺他——”明香輕咳一聲,小聲說道:“我想告訴太太,前天有個人來給少爺送一封信。那個人是城裏同春樓的。……那天我去的時候,在同春樓裏頭見過那個人,前天就是他來給少爺送信的。”

“哦?”

“是的。那天我到同春樓裏問一個姑娘,這裏的媽媽是不是叫阿嬌?那個姑娘說媽媽是徐娘。這個,我回來已經跟太太說過了。那個人見我打聽人,就跑過來趕我走。我跟他說,我到這裏來尋自個兒男人。他說:‘你尋錯地方了。男人到這裏來找女人,沒聽說過女人到這裏來找男人。’——那個人就是他。”

“哦?那個人來給少爺送信,他沒有認出你?”吳太太問道。

“沒有。”明香搖頭,一笑說道,“太太,我那天晚上到同春樓去,我頭發變了,還穿了旗袍——那天晚上的打扮跟前天白天到城裏去的打扮不一樣——我買了東西回來,就是跟那個人同坐一輛馬車——他沒有認出我。哦,對了,說起那封信,太太要我說,我就說了——唔——那封信,我知道是同春樓的一個姑娘寫給少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