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奔到外頭叫馬車去惟亭。
車夫搭訕說道:“先生到惟亭去看曹中醫是吧。”阿奔一聽,開口罵道:“你媽的,觸我黴頭啊,我好好的,去看什麼草中醫!”
“喲,對不起,我說錯了。”那車夫趕緊打招呼,眼看這位客人罵過了也就算了,便接著說閑話,“先生,我跟你說,前一段日子我幾乎是三日兩頭載客人去惟亭看曹中醫。那個曹中醫很有名,前兩天我還載過一位先生去過哎。所以我今天呢,還以為先生也是去看曹中醫的。真的不好意思,我跟你賠個不是,先生不要生氣。”阿奔眼睛一斜,臉腮抽搐了幾下,手一擺道:“去去去,別跟我再囉嗦,把好你的車駕,幫我快去快回!”這時候阿奔心裏實在是有點窩塞,皺緊眉頭想自個兒前兩天吃過吳公子一記耳光,今天還要屁顛顛地跑去給他送信,這叫什麼差事兒,恨不得把那封信拿出來撕掉!一想到吳公子在自己麵前那副腔調阿奔就想啐一口。車經過路邊集市,阿奔連續吸動鼻腔,咳了幾聲,便將含在嘴巴裏的淤痰“噗”一口啐出去——有一個行人躲閃不及,用手擦臉,一邊罵道:“眼烏子戳瞎掉了!狗戳的!不像腔!”
這輛車跑到城門口,被一個姑娘攔住,她想搭車去惟亭。那車夫回道:“不搭!這是專趟,不載其他人的。”
“你凶什麼,”那姑娘說道,“有話好好講,我又不是不給錢,唏。”
“唔?”阿奔頭一探,一看是個漂亮姑娘,手一招說道,“上來吧。”完了對車夫大聲說道:“快點走!”那車夫回頭看了一眼,對那姑娘說道:“既然這位先生讓你上來,我沒話講。不過,我要跟你先講好,這個要加錢的。”那姑娘瞥了他一眼,說:“加就加,有什麼稀奇?”
“那就先講好多少錢,”車夫咳嗽道,“我要……”
“哎,你囉嗦什麼?”阿奔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手一揮,“快點走!我今天包你個來回,再給你加一點錢不就好了麼?”說罷,轉臉對那姑娘說道:“你不要給錢了,我給了。不就是順便麼,一個人也是跑,兩個人也是跑。”待到馬車一出城門,阿奔頭一歪問道:“小姐也去惟亭?”
“是。”
“小姐,你住在惟亭什麼地方?”
“鎮上。”
“哎,正好跟你打聽一個人,姓吳,人家叫他吳公子——”
“啊?——哦,是胡公子,他家是開南貨店的,鎮上順康南貨店。”
“恐怕不對,”阿奔一想,說道,“吳公子不像是做生意的。他年輕得很,看上去像個書生……有人托我給他送一封信。”
“哦。”明香一轉臉看車外野景,不想跟這個人說話了。先頭在城門口攔車時,明香一眼就認出來,這個人就是那天晚上她去同春樓在那裏見過的那個人。明香心裏嘀咕道:“他怎麼會給少爺送信?”
阿奔見這位小姐不跟自己說閑話,知趣得很,眯起眼睛想心事。
過了一會兒他從口袋裏把那封信摸出來,眼瞅著信封,一邊咕嚕道:“這個婊子兩個毛筆字寫得倒是蠻漂亮,不簡單。”明香瞟了一眼那信封,心裏邊“咯噔”一下,卻不露聲色低頭看自己手指甲。
一路無話。車到惟亭,明香給車夫指路,說:“送到我家門口。”一會兒工夫便到了。
馬車停穩。明香先下車,快步走到門口敲門;見阿仲開門,便閃了進去,小聲對阿仲說道:“不要讓後麵那個人進來。”說罷,徑直往裏邊去了。
阿仲在門口堵住來人,說道:“老爺不見客人。”阿奔手一擺道:“我不見老爺,我要見少爺——”
“少爺也不見客人。”阿仲嘴唇一吊回道,隨即關門。
“哎——”阿奔眼明手快,一隻手臂伸進去——被門夾住了。還好,這次阿仲關門用力不大。
“你有什麼事兒!”阿仲索性把門打開了。
“你,說話客氣一點好不好?”阿奔一邊揉著手臂,說道,“你剛才把我手弄疼了我連一句屁話都沒有說。現在,請你進去跟你家少爺說一聲,就說外頭有個人給他送一封信,——不,我不要你幫我轉交,我要親手把這封信交給他。完了我就走。——哎,你用不著堵在門口,我是不會自說自話闖進去的,你放心好了。我在門口等,麻煩你進去喊一下吳公子出來,好不好?”說罷,阿奔退到門外,對那車夫說:“稍等一歇,我還是坐你的車回去。”
這時候吳天澤正在自己書房裏跟吳天玉說唐小姐的事情,見阿仲進來說外頭有人來給自己送信,“哈”一聲道:“誰給我送信,是郵差?”阿仲回道:“不是郵差,有一個人要見少爺,要把一封信交給少爺。”
“是庚子嗎?”
“不是。那個小子我認得。這個人我不認得,從來沒見過。”
“那你進來煩什麼,把信接過來拿進來就是了。”吳天澤說罷,接著跟吳天玉說話。阿仲臉一沉,幹咳一聲,說道:“少爺,不是我不接那封信,是那個人指定了說,要把信親手交到少爺手上——少爺,你還是出去一趟吧,人家在門外等著呢。”吳天澤一聽,對吳天玉說:“你等著,我去一下就來。”隨即跟阿仲走出去。
吳天澤開門,一看是阿奔,心裏一慌;回頭看阿仲有沒有跟出來,見後頭沒人,舒一口氣。
阿奔一轉臉,見吳天澤出來,滿臉堆笑迎上去——心裏恨不得衝上去朝吳天澤褲襠狠狠地踹一腳——抱拳拱手道:“見過吳公子。”“你來做什麼?”吳天澤壓低聲音問道,心裏想這家夥來有什麼事兒?來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