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1 / 3)

明香最後一個來吃晚飯。吳太太說:“哎,你不是說翻一床被子麼,怎麼磨蹭到這個時候?”明香回道:“要翻兩床被子,我一齊翻好就是了,省得停手吃過飯再弄——”眼瞅著阿仲吃酒,明香說:“哎,阿仲,老爺吃酒,你也跟著吃酒?”阿仲一聽,立馬用手指著自己嘴巴——嘴裏嚼著一口菜——回道:“我少吃點,一點點。”吳元厚一哂,端起酒杯跟阿仲碰杯,一邊說道:“明香,阿仲今天晚上吃酒,是我叫他吃的。俗話說‘兩人不賭錢,一人不喝酒’。今天你就不要管了。要管你以後管……”吳太太瞟明香一眼,在桌子底下踢吳元厚一腳。

吳天澤換了一身出去穿的衣服,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出門叫了馬車直奔城裏去;到同春樓下來,抬頭看同春樓匾額;看了一會兒,覺著這三個瘦金體好像比前兩次看的時候瘦了些許,愈看愈瘦,排骨伶仃的,可見少了人的血肉。

吳天澤一腳踏進同春樓,一眼沒看見徐娘。阿奔眼尖,見吳公子來了,剛想上去打招呼,隻見吳公子熟門熟路直接往樓上去,便跟上去,攔住他,小聲賠笑道:“吳公子請稍等片刻,隨我下麵來坐一會兒。”吳天澤看了阿奔一眼,徑直往董碧韻房間走。阿奔立馬擋住道,壓低聲音說:“吳公子,請借一步說話。”阿奔說著,拉一下吳天澤,往樓梯口那邊去。吳天澤跟著走,一邊說道:“哎,怎麼了?你現在說就是了,何必再到樓下去?”

到了樓下花廳,阿奔哈腰,將手一讓,請吳天澤圓桌一邊坐下,隨即招手女傭上茶,說道:“吳公子請用茶,請在這裏稍等。”

吳天澤推開茶碗,立起來說道:“我這會兒就要上去見董小姐,怎麼了?不可以嗎?”說罷,轉身就走。阿奔快走幾步,到吳天澤身邊湊近他耳朵說:“董姑娘這會兒有客人,不方便。”吳天澤一聽,撥開阿奔,直奔樓上去。阿奔眉頭一皺,緊跟上去攔住吳天澤,哈腰說道:“吳公子,這不行啊,壞了規矩我不好交代。您總得體諒小的難處,吃這碗飯是不容易的知道啵?您這麼一來,我不好辦。好,我不多說,說多了您不開心。這麼著,我來給吳公子安排一位姑娘,一等標致,保證你滿意了去。”

“不要,”吳天澤麵孔一板,說道,“我現在來就是要上去會董小姐,其他人我不要——”“那也好,”阿奔鼻子一嗅,滿臉堆笑道:“那就隻好耽擱吳公子一點時間。您這邊坐,等一會兒。哦,有客人來了。怠慢,失陪一會兒。”

阿奔剛離開,一轉眼,看吳天澤又往樓上去,便急忙上去攔他,似笑非笑說道:“哎,吳公子,你今天這麼硬來就是不給我麵子了。剛才已經跟你吳公子說了,董姑娘現在有客人,先來後到的,我們是誰也不好得罪。再說了,向來是兩個女人可以對一個男人,我們這裏還沒有過一個婊子同時接兩個客人……”話沒落音,阿奔臉上就挨了一記耳光。

“你你怎麼打人?”阿奔摸了一下臉,眼睛突出來說道,“你吳公子憑什麼打我?這個屄跟那個屄不是一樣的麼?哼,好聲好氣讓你,怎麼著,想吃我,你找錯地方了。告訴你,我不還手。我要是還手把你拉出去一對一,就是對不住你了。我在這兒是要臉麵的,你憑什麼打我臉?!”

“就打你這副嘴臉,”吳天澤反唇相譏過來,“別的地方我還不想打。今天晚上我就請你吃一記耳光,教你以後別在我麵前罵人。要是再讓我聽見你罵她兩個字,我就不請你吃一記耳光了,索性把你兩個門牙撬了。不信?試試看?兩個門牙換兩個字,換不換?”

這時候徐娘從董碧韻房間裏出來,眼睛往樓下一掃,款款走下來。

徐娘走到阿奔跟前輕輕地說了一句:“忙你的去。”阿奔應聲走開。徐娘轉臉說道:“沒事了,吳公子,上去吧。”吳天澤覺著有點意外了,一怔,說道:“徐娘,這不是有點不,不方便麼。”徐娘不冷不熱道:“沒事兒,上去吧。”吳天澤瞅著徐娘一雙悠悠的眼睛,疑惑道:“真的假的?”徐娘微微一笑回道:“我說真的,就從來沒假過。”吳天澤聽了一愣,點頭說了“謝徐娘”便往樓上去,心裏想這句話怎麼跟自己父親說的一個樣,一個口氣,一字不差。

吳天澤一頭闖進董碧韻房間,隻聽見裏頭傳來:“上麵的字題得好,‘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這是劉禹錫的。”吳天澤一看,一個中年男人坐在窗口麵對畫桌,正在說道桌上的一幅畫;抬頭間,認出來彼此好像打過照麵。

董碧韻見吳天澤來了,驚喜地迎上來喊了一聲“天澤!”這一回吳天澤反應稍顯遲緩有點不冷不熱,嘴巴一努道:“他是誰?”看盛賓如坐在那裏不動,董碧韻將手一讓請吳天澤坐,介紹道:“這位是盛先生。這位是吳公子——”她本來想介紹說“吳天澤”,一瞬間改口了。

“哦,吳先生,久仰久仰!”盛賓如起身拱手道,一副和藹可親的麵目,“吳先生這邊請坐,哦,我跟董姑娘正在看字畫,剛才徐娘也在這裏看……”

“不打攪吧?”

“哦,沒關係。”盛賓如見這位吳公子坐了自己原先坐的位子,便換了位子坐到董碧韻邊上。吳天澤眼睛裏閃出明顯的不快;趁董碧韻轉身去泡茶,吳天澤“哈”一聲道:“盛先生,我不是什麼吳先生。‘先生’這兩個字,眼下我還夠不著。我叫吳天澤,還沒有字號。你要是高興,叫我天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