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離宋 第八十章 秦成安的野望(1 / 3)

天色還早,可對於秦成安來說,現在正是他在每一天中最為享受的時段。一壺熱茶,兩盤糕點,再加上幾位同樣閑得無聊的知交好友,如果有人記錄下秦成安的生活軌跡,便會驚訝的發現後世所謂的“粵式早茶”大約在宋朝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在玩了。

不過今天早上秦成安並沒有把好友們約過來,而是端著茶碗自斟自飲,隻因為有些事情他並不打算與別人分享。

作為嘉佑二年的進士,秦成安自認在學術和才賦方麵絕對是沒問題的,最好的證明就是當初入京省試的時候,他的文章得到了主考歐陽修的極高讚譽,最後發榜時名列省試第三,若非殿試的時候一不小心碰翻了硯台汙髒了衣裳,以至於讓天子看著心頭不爽,還真說不準那年最後的進士三甲名單裏,會寫上他的名號。

當然,回憶起殿試的結果,秦成安並不覺得遺憾。嘉佑二年乃是人才輩出的時代,譬如關學之首張載,洛學之首二程,朝中新黨之魁呂惠卿、曾鞏、曾布,不都是跟他秦成安同科麼?就連目下的黃州團練副使,最近接連寫出絕世之作的蘇軾蘇子瞻,嘉佑二年的時候也不過得中進士乙科罷了。

隻是當年及第的許多人,如今大多還在官場上叱吒風雲,又或者在學問一途上高歌猛進,而他秦成安卻已經致仕回家喝茶養老了。

秦成安並不覺得自己老了。別看胸前飄著白胡子,臉上皺紋一道道,那隻不過是相貌顯老而已,他的真實年齡,其實隻有五十七歲。

五十七歲是老還是不老?那得看對什麼人,或者用什麼標準來評判。至少在朝堂上,五十七歲的年齡絕對當得起“正值盛年”的說法,總之秦成安對於在這個年紀就回到嶺南喝茶,是很有些不甘心的。

沒辦法啊!誰讓他當初走錯了路押錯了寶呢?嘉佑三年的時候王安石向朝廷拋出了《上仁宗皇帝言事書》,提出了變法,當時秦成安沒看清日後政局發展的大勢,在王安石上書的第二天就跳出來寫了奏本,將王安石類比為丁謂、雷允恭等奸邪之流,結果才過了十來年,新黨得勢,秦成安的報應也就來了,被人從翰林院裏攆出來不算,還貶為京學講官。

這個京學講官是個啥玩意,秦成安再清楚不過了,無非是教書育人而已,一開始他還真就打算認倒黴,當老師就當老師,好好在京學裏栽培一下未來的人才,也算給自己豐滿一下羽翼,所謂風水輪流轉,就不信新黨沒有完蛋的一天,到那時就是他起複的日子。

不曾想老師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新黨推行新學,但凡在學術上不同說法者,一律都受到排擠,他秦成安作為曾經批判過王安石的人物,自然在京學裏也不受待見,隔三差五就有人向禦史台告他秦成安的狀,總之三天一罰銅,五天一申斥,把秦成安搞得焦頭爛額苦不堪言。

最要命的是,新黨裏也不知是誰在搗鬼,跟天子編排說,經過考證後發現他秦成安的祖父跟南漢國主劉鋹有點淵源,大約算得上遠親。

“什麼遠親?冤枉啊!臣跟姓劉的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處去啊!”秦成安一想起這事就滿肚子委屈,南漢政權盤踞嶺南,後來為大宋所滅,這是世人共知的事情,可他們老秦家雖然也是世代居住在嶺南,卻無非是務農經商而已,跟南漢政權真是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怎麼就成了遠親呢?這分明就是構陷汙蔑之辭嘛!

可天子才不管是否構陷,更沒空去聽一個區區京學講官的辯白,總之一句話,對於有曆史問題的官員,能不用就不用,就算勉強用了,也絕不能大用。

於是對於仕途,秦成安算是絕望了。不管皇帝換了誰來做,不管新黨舊黨誰治天下,反正他秦成安這輩子是出頭無望了,幹脆,兩年前他辭去了一切官職差遣,回嶺南喝茶算了。

然而絕望並不代表心冷,在嶺南喝茶的兩年多裏,秦成知道自己的心還是熱的!在每一個獨處的深夜,在每一個夢回的午夜,他總能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呼喚,他不該是如此平凡的人物,不該渡過這樣平淡無奇的一生,看看張載、二程、三曾、蘇家兄弟,那些同科同年們哪一個不是風流倜儻笑傲江湖,哪一個會像他這般蹉跎無聊?他不甘心啊!

“說老夫是南漢餘孽!老夫還真想這麼幹了!改天換地之後,看看誰才是餘孽!”秦成安的內心裏不止一次的躁動著,對朝廷的失望與恨意,時常折磨得他睡不安寢,他許多次都偷偷幻想過,自己揭竿而起,一呼百應,最後顛覆汴京,把那些曾經侮辱排擠過他的家夥們,統統套上個寫有“餘孽”的帽子,再拉出去遊街殺頭!

很可惜,幻想終究是幻想,秦成安對此也是明白得很的,大宋朝此時國運昌盛,蚍蜉撼樹就是個笑話,真給他秦成安吃了豹子膽,他也沒那折騰的能耐。所以,還是每天喝喝茶逗逗狗作作詩唱唱曲吧,邀一幫廣州城裏的老少爺們扮風流名士,絕對比什麼“改天換地”更靠譜一些。

隻是老天爺似乎總喜歡幹點不太靠譜的事。就在秦成安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交待了的時候,楚銳一夥的到來,頓時讓秦成安那曾經躁動、現在仍然躁動的內心,掀起了一陣狂風巨浪!

“出事了!要出大事了!”在罪卒大鬧蕃坊的當天,在中城裏午睡的秦成安聽到消息後就是一蹦三尺高,長期以來的那個夢想,忽然間在他眼前變得真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