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貧民窟裏,小白脫了鞋,順著梯子爬上了陰暗狹小的閣樓。
“哎,你這也真是太不方便了。”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有什麼辦法,屋子小。”林昆生攤開手,盤著腿坐在地板上,他的頭頂距離天花板隻有短短的距離,若不小心站了起來,腦袋便會咚的一聲撞上。
果然,咚的一聲,小白的腦袋就撞到了硬梆梆的天花板。“哎喲!”他捂著腦袋痛得叫喚。
“嗬。”林昆生扯出一個苦笑,“悠著點,我剛才也是這樣。”
林小安靜靜躺在那裏,除了那雙空洞的眼睛稍稍往小白的方向移去了一些,別的部位動也沒動。
“還是痛嗎?胸口。”林昆生關心道。
她微微搖了搖頭,“不動的話,就不會痛。”
小白皺了皺眉頭,“連路人現在也開始隨意動手了嗎?”
“何止是動手,還隨意辱罵,吐口水!”林昆生說起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急得差點起身,把頭也撞到天花板。“我生平最鄙視男人打女人,現在竟然連馬路上的男人也隨意毆打她了!”
林小安又搖了搖頭,“打不可怕,我一點也不怕被打。我寒心的是,我這個‘把人家老婆踢流產二奶’形象已經在這一帶深入人心了,現在不光是奧甲新天地的居民,還有整個這條街的商戶、學生、路人,沒有哪個不知道我是‘把人家老婆踢流產的二奶’。人人喊打,人人都可以為了‘正義’誅滅我,人人都義憤填膺,拿我當最惡毒的婦人對待,要是放在古代,估計早就給他們架起來縱火燒死了吧!”
林昆生氣得攥緊了拳頭,小白也聽得直搖頭,難以置信地反問:“現在想要汙蔑一個人難道就這麼容易了嗎?隻要聽一個壓根沒有親曆過事情的人一張嘴瞎說,就可以定一個人的死罪了嗎?”
林小安嘴唇泛白,慘然一笑,“就是這樣。‘二奶踢正房肚子導致流產’,這種新聞標題太有主導性了,隻要一聽到這種事情,任何人都不會動腦筋想,也都覺得不需要動腦筋想,難道‘二奶’、‘踢肚子’還會有誤嗎?”她望著天花板,慘淡的笑出聲,“嗬嗬,難道武則天會親手掐死自己的女兒不成?一定是王皇後,隻有別的女人才能幹得出這種陰險狠毒的事情。甚至說,陰險狠毒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有,隻要倒在地上哭一哭,莫名其妙就會憑空冒出一件‘陰險狠毒的事情’。這種有主導性的標題,沒有任何人會質疑,絕對沒有人質疑。這個世道我算是看清了,想汙蔑一個人就是這麼簡單,被汙蔑的人隻能被扣上帽子,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一輩子翻不了身,隻能每天走在路上被任何一個路人隨意羞辱…”
小白緊鎖眉頭,聽得心裏難受得慌。
林小安呆呆望著天花板,繼續自言自語:“古代?古代還要有個人證物證才能定罪,現代,嗬嗬,就連人證物證都免了,輿論的力量就可以壓死人。現在是信息社會,我做的‘陰險狠毒的事情’,很快就能鋪天蓋地,街邊巷尾,老少婦孺,人盡皆知。沒有一個人不被這樣的新聞標題主導,沒有一個人會質疑真實性,沒有一個人會…我在這裏還能不能住得安穩,我在天晟上班還能不能上得安穩,都得打個問號,說不定哪天一出門,就會莫名其妙衝出來一群義憤填膺的人,高舉著拳頭喊‘要為那個可憐的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報仇’,把我打成殘廢,也不會有人同情,不會的,絕對不會有人同情的,因為‘二奶踢正房肚子導致流產’,這樣的新聞標題,嗬嗬,實在太有主導性了,太有主導性,我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甚至說,我舉出了證據證明我沒有踢高明明肚子,也不會有一個人相信的,這頂‘陰險毒辣的二奶’帽子已經扣在我頭上了,我現在再舉證,反而讓所有人覺得我更可惡,做了錯事還不肯認錯,還一個勁狡辯。對,狡辯,就是狡辯。‘踢正房肚子的二奶’,說什麼對的都會是狡辯,輿論是永遠不會相信的,永遠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們會說,‘你當所有人都是傻子嗎?’我想說確實,確實所有人都是傻子,全天下都是一幫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