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好像就要掛電話。這可是楊洪偉的親兒子,她報溫文雅之仇最大的跳板,他都主動打電話過來了,怎麼能不好好籠絡一番,就這樣放他掛斷?於是高明明趕緊低聲勸道:“沒關係沒關係,我馬上出去拿外麵電話給你打…”
“不用了,不用那麼麻煩了…”楊虹一個勁搖頭,拒絕道:“其實我也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別吵著人家。今天能聽到你的聲音我已經很開心了。”
“嗬嗬,聽到你的聲音我也很開心。你的聲音也變了哦,變得更男人了。”高明明趁機誇獎了句。
“哈哈,真的變了嗎?我自己都不知道,謝謝過獎…高明明,今天你室友睡了,我就不跟你說了,下次再打給你哦…”
高明明隻好答應:“好吧。那你先掛。”
“不不不,你先掛。”
“不不不,還是你先掛…”
兩人互相客氣地推辭來去,推辭到後頭,都不禁笑出聲來。楊虹笑出聲來倒不要緊,高明明這一笑出聲來,就又把那好不容易入睡的小李吵醒了。等高明明掛上電話,就聽到了小李埋怨的嘟囔。
“這麼晚了,還有好多個男人要打電話啊…”
高明明心中一驚,硬氣地爭辯道:“你從哪覺得有好多個男人?就阿毅一個人!話別亂說!”
她不說倒好,這一番辯解,小李便嗤之以鼻,躺在床上一哼:“聽你那口氣,聽你那話,明顯就不是在給他一個人打電話。更何況何俊毅他會不知道你是高明明?還用得著你再自我介紹一遍?你會不知道何俊毅聲音?還什麼‘變得更男人了哦’,嗬嗬,撒謊也先打個草稿,你男人多我也懶得說你什麼,老吵我就很煩了…”
小李一口說出真相,高明明猛然心虛,隻得拔高了爭辯的音量,顯得自己更為硬氣:“嘴巴給我放幹淨點!我看是你睡覺把腦袋睡壞了,有幻聽了吧!”
本是可以用幾句玩笑就帶過的小插曲,到了這裏竟有發展成為世界大戰的趨勢。小李見高明明拔高了音量,也從床上呼的一下坐起來,“你大半夜跟好幾個男人打情罵俏吵人,你還有理得很?誰給你的臉?”
被戳中內心的高明明一拍桌子,更加不客氣地戳起了小李的短:“你現在在裝修這套房子就不是跟男人打情罵俏搞來的?成天撲在一個長得跟癩蛤蟆一樣的男人懷裏撒嬌,看了我都惡心!就你還‘為人師表’呢!”
小李惱羞成怒,從床上光著腳就跳下來,怒氣衝衝地撲向高明明。高明明不甘示弱,與之對打起來。兩人互相拉扯著頭發,可柔弱的她根本不是小李的對手,她那瀑布般的秀發也被小李一把揪住,狠狠扯下了一大塊。
她痛得尖叫,拚命想要護住頭,小李一巴掌扇過來,她的臉頓時就腫了起來。她倒在地上,隻能用兩條腿死命去蹬,她一邊咆哮一邊大哭,反倒挨了小李更多的拳腳。在這種不隔音的舊民宅裏,本身居住的都是些早睡的老人,此刻,她們打罵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刺耳。對麵那棟樓幾扇本來暗著的窗戶,都陸陸續續亮了起來。
小李指著地上大哭的高明明,惡狠狠威脅:“他姐姐是在外麵混的,我要是把你剛才講的話告訴她,不曉得她要怎麼搞死你!”然後,小李在房間裏環視一周,拿起電話,撥通了男朋友的電話。
“喂,小風,你過來一下,我今天去你那邊住…”
不出五分鍾,外頭就響起了摩托車的聲音,高明明知道,小李的男朋友開著摩托來接她了。小李拎起打包好的行李,硬氣地一昂頭就出了門,留下鼻孔裏發出的一聲“哼”。
隻剩下孤零零的高明明坐在角落,青腫著眼睛,滿臉淚痕。對著那盞孤燈,仿佛是被這座冷漠的城市無情拋棄的孤兒。不知過去了多久,她才爬起身來,坐到了書桌前,拿起了筆。
“楊虹,有時候我覺得好迷茫,眼前所有的路都像被濃霧籠罩,看不清終點。我看過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年紀輕輕就有好幾套房子,有人年邁體衰卻無處容身。路邊,街頭,可憐人太多,有錢人卻花天酒地,無動於衷,也沒有義務去幫助可憐人。我也預料不到自己的結局,甚至預料不到明天是雨是晴,茫茫大海,遊得累了,找不到一處可以棲身的樹枝。不是我不想停下腳步歇息,不是我不知疲倦,但不是每一個女人在這個殘酷的社會,都能找到可以倚靠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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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師範大學的湖邊,草地綠油油的,上麵坐著許多學生,有的結伴圍成了一團,有的安靜地捧著本書看,有的則躺在陽光下閉目養神。樹蔭下的石凳上,一個胖胖的男生和一個瘦小的女生也正坐著。
“你不做了?你不是做著挺好的嗎?你自己也說過肯定不會走啊!”林昆生不可思議地問道。
林小安的目光好像有些猶疑,“哪有什麼絕對的事,你那麼大驚小怪幹嘛?會計又不是什麼稀奇工作,上哪兒都差不多。我不想在一個地方綁死,就這麼簡單。”
“可是,可是…”林昆生狐疑地盯著她,“我覺得你好像有什麼心事。肯定沒那麼簡單。”
她看著林昆生,很久才輕聲問道:“楊虹什麼都沒跟你說嗎?”
“什麼?什麼事?”林昆生吃了一驚。
林小安低頭,咬了咬嘴唇,不知過去了多久,兩行淚水忽然滾落下來。林昆生嚇壞了,忙不停追問。許久,林小安才抽噎著開了口:“你不知道,楊虹要去下江追隨高明明了嗎?”
“什麼?高明明?”林昆生起初還沒反應過來高明明是誰,想了半天才忽然想起,他大吃一驚,驚得一下就從石凳上站了起來,“高明明!那個彈鋼琴的!他,完全沒跟我說過!我,我完全不知道他跟高明明還有聯係!高明明這個人我差不多都忘掉了!”
林昆生在湖邊踱來踱去,使勁搜集著腦海中過去的記憶,“我記得,老早以前,大概還是一年多以前了,那時候楊虹收到過一封像情書一樣的信,打死也不肯說是誰寄來的,揣著信就跑了。我估計,他倆至少那時候就已經在聯係了。沒準比那個時間還要早,隻是他藏著掖著,沒讓我們發現而已。”
林小安低頭抽泣,不說話。林昆生又來回踱了兩步,一拳捶在自己手心裏,憤然道:“我早就說楊虹這個人不靠譜,你還不信!他是怎麼跟你說的?說給我聽聽。”
林小安的淚珠大顆大顆落下來,任由林昆生在旁邊焦急地詢問,她也一言不發。又不知過去了多久,她才終於平息了情緒,卻沒有回答林昆生的問題,而是輕聲說出了一個決定:“我也要到下江去。”
“什麼?”這個消息讓林昆生吃驚到了極點,話都說不出來了。
仿佛預感到林昆生接下來會如何勸她,她說:“你用不著勸我,我早就決定了,誰也別想勸我。就算是我爸媽也不可能攔住我。楊虹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格外堅定,堅定過人生中任何一次。林昆生既震驚,又不得其解,“就算他非要去下江找那個高明明,那你又何必跟過去呢?既然都是已經不能挽回的了,你跟過去也隻有自討沒趣,看到他們恩恩愛愛,你會更不舒服,而且他也不會再站在你這邊,反而會幫著那個新歡說你。所以你何必呢?不要怪我說話直,事實就是這樣。”
林小安搖搖頭:“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我什麼都想過的。”
林昆生又急又氣,晃著她的肩膀,“那你怎麼就是不肯醒醒?你怎麼就是想不開?就算你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也得去找棵好點的樹吧!他除了家裏有點錢,還有什麼地方好了?”
“他什麼都不好…”回想起過去,林小安忽然又哽咽了,“但是他什麼都好。”
林昆生反唇相譏:“他什麼都好,但都不是對你好,是對那個高明明好。”
她忽然哭出聲來,仿佛要把這一輩子的淚水全部流盡。林昆生趕緊為她抹著眼淚。許久,她終於哽咽著說:“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我這輩子,就是死也要跟他一起。”
“你這又是何苦呢?”林昆生既心疼又不解。
“你不知道,其實我…”她欲言又止,林昆生心疼地凝視著她。她又抽泣了一下,終於說道:“其實我已經把第一次給他了,我說過,這輩子隻跟他一個人,就算他帶著新歡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跟他到天涯海角…”
林昆生震驚得無以複加。溫暖的陽光照在微波粼粼的湖麵,學生們仍在草地上玩耍、看書、睡覺。
“既然你要去下江,那我也要去。”他沉思了一陣,忽然也堅決地說道。他的神情與剛才的林小安同樣倔強,仿佛也在說“你用不著勸我,誰也別想攔住我。”
“什麼?”林小安止住哭泣,錯愕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