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幾通電話(3 / 3)

“哎,是啊,我都沒見過幾次。”昌子費力地咽了口唾沫,“她,她是被逼死的!”

“啊?被逼死的?怎麼說?”

“一言難盡!”昌子歎了半天,才說道:“她自從嫁到我們家,夫妻兩個就不好,二哥經常動手打她,我回去兩次都看到。我最近又回家了,結果又碰到這種事情。”

何俊毅歎道:“他還是這個暴脾氣,以前小時候就到處打架,想不到結了婚連老婆也要打。不過,怎麼又逼死了呢?”

昌子繼續說道:“我還沒說完,我回來,家裏就是一天到晚在打打打,叮當桄榔,我都給他們煩死了,今天,他們又打起來了。”

昌子頓了頓,像是在想下麵該怎麼說。何俊毅忍不住插話:“為的都是些什麼原因打她?”

昌子無奈歎氣,“還不都是點芝麻大的破事!有時候我都覺得很不可理喻,就好比上禮拜打她的那次,居然是因為她把菜多洗了一遍!那天,媽已經洗過菜了,她不知道,以為沒洗,就又洗了一遍。結果媽看到,以為二嫂覺得她老了,洗菜也洗不幹淨,嫌她髒,才不放心多洗一遍,然後就說了她,她估計是給冤枉了,有點生氣,就頂了幾句。然後二哥看到就蹦出來了,兩個人開始吵,吵得臉紅脖子粗,後麵拳頭就上去了,後麵板凳也往她頭上砸去了!那砸得可凶了,沒人攔!三哥明明什麼都看到了,還在旁邊看笑話,還真笑出來了!我看這要鬧出人命,隻好衝上去擋了下,結果身上腫到現在!我要是不擋那一下,估計真出人命了!”

何俊毅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問起:“那老三怎麼還真笑得出來?”

“唉!你這問題是問對人了!”

忽然聽昌子說出這句,何俊毅隱約一驚,“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還真是知道點,這話,我隻告訴你啊…”昌子壓低了嗓門:“我推測的,雖然是推測,可還是有根據的,不是亂猜的!三哥好像對二嫂,有那麼點意思,然後給二嫂拒絕了,懷恨在心!這事我估計全世界就我知道!”

何俊毅大吃一驚。“怎麼可能,他怎麼變成這樣的人,你不要亂說…”

“你都多少年沒回來了?你從九四年去下江以後,你回來過嗎?連個電話都不怎麼打!也就我們兩個還聯係聯係了,我又一直在部隊,跟你下海時間都差不多長了,我對這個家都不了解了,你還以為你很了解?你還以為這個家是以前那個家?人是會變的!”昌子的反問,問得何俊毅啞口無言。緊接著,昌子又說:“更何況他們本來也是那樣的人,以前就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覺得他們根本沒變過!本性才不會變!”

熟悉的台詞又聽到一遍。何俊毅握著話筒,心中五味雜陳。

“你不也是從小就跟他們玩不到一塊嗎?就好像我們兩個跟他們兩個,命裏八字相克樣。爸媽也是知道我就跟你親,就叫我給你打電話。”昌子的聲音又沙啞起來,仿佛陷入了迷茫。一會兒,他忽然又想起了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剛才我還沒跟你說完。說到第二遍洗菜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覺得很天方夜譚,像在看笑話?其實那還不是最笑話的,最笑話的是今天,你知道她為啥被打嗎?居然又跟第二遍洗菜有關係!”

何俊毅眉頭皺了起來。

昌子又重重咽了口唾沫,緩解了下說得幹燥的喉嚨,“她今天啊,剛剛洗好菜,這時候,桐桐要她陪她玩…哦,桐桐我跟你講過。她生下來就是個聾子,全家沒有哪個喜歡她的。嫂子去陪桐桐玩了一下,結果就在玩的時候,媽跑到廚房去了,看到一堆菜,以為她沒洗,就自己去洗了,然後就在這時候,二哥又回來了,一看廚房,媽彎著腰吭哧吭哧在幹活,媳婦倒挺自在,而且還是在陪桐桐玩!你說她陪誰玩不好,非要陪他最討厭的那個女兒玩呢?”

“你這話說得也真是…陪女兒玩一玩還錯了?”

昌子沉重地歎了口氣:“唉,你以為我想這麼說啊?可問題是,他就是討厭,我又能怎麼辦呢?本來嘛,我們家老二老三生的全是女兒,他們就已經很不高興了,結果二嫂女兒裏麵還夾了個啞巴!你說家裏還有哪個喜歡?”昌子又歎了口氣,忽然又把嗓門壓到了最低:“不怕告訴你,二哥還設計過把桐桐害死!陽台欄杆都給他弄鬆啦,就等著逗她靠過去呢!”

“天啊!怎麼辦?”何俊毅不禁為千裏之外未曾謀麵的聾啞侄女擔心不已。

“哎,還好,嫂子發現了,把壞的地方給修好了,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但平時就更注意管好桐桐了。”

何俊毅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也不能理解,“都這樣了,還要裝不知道?裝不知道就夠了?平時注意管好就夠了?這日子還能過?我也真服了他們!”

“怎麼就不能過了,這麼幾年還不是就這樣過過來了!”

“過得了這幾年,又能過一輩子?”

“當然不能!”說著,昌子又回憶起了今天的慘狀:“今天,媽在廚房洗菜,二嫂陪桐桐玩得樂,他看了這情況就發火了,而且媽呢,也埋怨了幾句,怪二嫂不洗菜。他火氣就上來了,怎麼看那對母女怎麼不順眼。二嫂又給冤枉了,當然就頂嘴了,所以他更氣了,吵著吵著,拳頭就上去了。這下,連桐桐也免不了。”

高明明在旁邊看著何俊毅越擰越深的眉頭,好奇地豎起了耳朵,又靠近一些。

“這次打得最慘,而且也跟以前一樣沒人攔,都在看笑話,我也攔不住他。我這小身板哪架得住他那兩錘頭?你不在,哪個搞得過他?他那麼彪悍!”說起今天的慘狀,昌子仍然心有餘悸:“真的很慘…她爬都爬不起來,但是她已經決定要尋死了。在她臨死前,喊了幾句話。就是喊了這幾句話,爸媽給嚇到了,我也給嚇到了,所以趕快打電話給你…”

“說的啥?”何俊毅仿佛預感到了什麼,心也拎起來。

“‘我死後,就投胎做你們何家下一個孫子,一定會做個逆子,或者癡呆兒子,拖累你們何家一輩子!誰養到他,誰倒黴一輩子翻不了身!’”

“什麼?!”聽到這,何俊毅真正震驚了。

昌子滿懷擔憂:“三嫂身體不好,現在已經不能生了,大哥啊,現在家裏就我們還沒生了,不知道我們兩個哪個先生?哪個就有可能會被她詛咒到!”

“你,你真信這個?投胎轉世什麼的?”

“怎麼說呢,我也不想做個封建迷信的人,問題畢竟是發生在自己頭上的事情,肯定心裏是有點慌的嘛,我要說我不信,連我自己都不信…你呢?”昌子無奈,擺出一副聽天由命的架勢。然後又勸道:“你到現在不結婚,不生娃,也不回來,電話都不打了,人跟死在外麵一樣,爸媽一直說你是個不孝子,說要跟你斷絕關係,但他們心裏還是希望你能回來的。你不是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嗎?他們說要你帶回來結婚。”

“這恐怕…”何俊毅不由得瞥了一眼身旁的高明明,卻正好與之四目相對,他連忙尷尬地躲開高明明審問一般的視線。

昌子的聲音更加沙啞了些:“今天這事一鬧,現在全家上下都怕了,突然覺得生女娃才是最安全的!也真是有點笑話,本來那麼怕生到女娃,現在那麼怕生到男娃!”

何俊毅苦笑,“那你打電話給我,意思就是想讓我趕快生個癡呆兒,洗脫這個詛咒,然後你才好生嗎?”

“哎呀哎呀,哪有這個意思,你怎麼這麼說我喲!”

……

兄弟倆又扯了一陣,好不容易掛上電話。何俊毅剛放下電話,高明明就迫不及待問起這事:“怎麼?你家有人被逼死了?你剛說的詛咒是怎麼一回事?”

何俊毅猶豫了一下,知道瞞不過去,把事情經過簡單地告訴了她。

高明明瞪大眼睛:“怎麼會有這種事?”

“你問我,我問誰去?我都這麼多年沒回去過了,”何俊毅調侃自己,“我現在,對都港還不如對下江熟,對我自己的家還不如對星辰度假村熟…”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聽他們的話回都港?”高明明不由得擔心起這個問題。

“我現在沒這個打算,我感覺我已經習慣下江了,我倒寧可沾染一身下江的銅臭,也不想再回去沾染他們的味道…”何俊毅望向遠方。天色漸晚,夕陽西下,又到了下班的時候。蘭陵路上越來越擁擠,無論是放學的孩子還是下班的工作族,或三五成群嬉笑打鬧,或獨自匆匆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從他們身旁擦肩而過。他忽然注視著高明明,雙手扶在她的肩膀,認真問道:“你相信這種投胎轉世的詛咒嗎?”

高明明一笑置之,“我才不信,一點根據都沒有的。”

緊接著何俊毅又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要回去了,你會跟我一起回去嗎?”

高明明眨了眨眼睛,點點頭,眼底卻閃過了一些不易察覺的猶豫。路邊的行人越來越擁擠,不時擦過她的肩膀,對麵的大爺看到他倆,又好奇地張望。她望著那台下午與王立彬打過電話的電話亭,心緒又沒來由的煩躁不安起來。

一隻見過大海的青蛙,還會回到那口井裏去嗎?也許它不是喜歡大海,隻是這片海已經莫名其妙成了它一生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