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兩難境地(下)(1 / 3)

“吱呀——”幽幽的一聲門響,伴隨著一個輕而又輕的腳步聲,一個看起來年逾花甲的大爺從身後的一戶人家中走了出來。待到王立彬回過神來想要收起那套“作案工具”,早已經晚了。

酒精仿佛在這時候才真正發揮作用,他腦子裏轟隆一聲一片空白,舌頭似乎也發僵了。他隻知道現在是深夜兩點多,整棟居民樓幾乎是一片漆黑,他設想過可能會撞上晚歸的人,卻不曾料到晚歸的人沒撞見,倒撞見如此早起的人。

一個深更半夜拿著個相機跑到樓道裏拍照的陌生人著實可疑,這瞬間,仿佛連他的呼吸裏都充滿了賊的氣息。那大爺先是被一襲黑衣的王立彬驚了一跳,隨即滿臉狐疑地從頭到腳打量了王立彬一番,還算客氣地問道:“小夥子你住幾樓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住幾樓的?我該住幾樓比較合適?王立彬的腦筋開始飛轉。所幸酒精並沒有影響他太多,很快他就做出了胡話連篇的回答:“哦,我不是住這單元的,我住隔壁單元,我是個攝影師,明天我得給雜誌社交一篇任務,其中就有個‘星空拍攝’。哎,我也是沒辦法,在我們這個市中心,再早一點的話,到處都是燈光,再晚了天也要亮了,所以我隻好這個時間過來拍,燈光的影響比較小。”說著,他還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外頭的夜空,“瞧,你們這個單元的視野比我們那單元開闊點,所以我特地跑過來了。”

他說得很誠懇,再加上這副天生眉清目秀的書生麵相,頓時就讓大爺信了他這番鬼話。看著那大爺的表情從緊張變回放鬆,他也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這回是不是可以打發走了?我也好接著拍我的精彩大戲啊!

豈料那大爺聽了這話,雖是信了,可竟來了精神:“啊,你是攝影師啊,我年輕的時候也好喜歡攝影!記得那時候,我把好不容易一年存下來的積蓄,拿來就買了台照相機!不知道給他們說成什麼樣子了!說我傻了的說我瘋了的,不知道有多少!那時候成天就捧著那台照相機當寶,去哪都得提著。”

“哦?”事到如今王立彬也隻得裝作遇上了知音,表現出興味盎然的模樣:“那您現在還玩攝影嗎?”

“不玩啦,家事、工作,忙得很,這麼多年了,也就沒再玩了。”大爺語氣很惋惜,說著,卻又對王立彬手中的相機提起了興趣,“不過我還是很喜歡照相,能讓我看看你的照相機嗎?”

“可以,可以…”王立彬趕緊將鏡頭微微挪了個方位,手指又有意無意地調了下焦距。

大爺走上前來細細端詳,不時發出嘖嘖稱讚聲,“真好,真好,數碼相機…”

“嗬嗬,是啊,數碼的方便,快捷。拍完了能立馬看到,還能刪除,選擇性衝洗,也不依賴膠卷,挺好的…”

豈料大爺聽了那句“立馬能看到”,便來了興趣:“我能看看你剛才拍的照片嗎?”

照片?王立彬一時間懵了,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分明一張照片也沒拍,而現在若是再跟這大爺閑扯下去,隻怕待會好戲就要落幕了!他急得脊背直冒汗,卻仍得裝模作樣將戲碼做足,“哎喲,大爺,我這不是剛過來把相機架好您就出來了嘛,參數什麼的都還沒調呢,所以還沒開始拍,否則就算拍出來也不會好看的。”

他以為這句話能暫時打發走這位大爺,可他又萬萬沒想到,大爺竟然點了點頭:“好,那你現在調吧,我等你,拍兩張給我欣賞欣賞,這行吧?反正我也閑著沒什麼事,嗬嗬。”

王立彬的腦袋又嗡地炸了。可事情已到了這步田地,他還有什麼選擇?隻得盡量以最快的速度設置完畢,又以最快的速度對著夜空拍了幾張照。“久等了,您先來瞧瞧吧。”

大爺樂嗬嗬地湊過來,一張張認真查看起來。王立彬原本心想,這幾張雷同的星星照他還能欣賞到什麼時候?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爺卻絲毫沒有看完的意思,一邊看還一邊讚歎:“哎呀,你這拍得可真清楚!一般的相機可拍不出這樣子!”

“嗬嗬,一般的肯定拍不好,高感相機才更清晰,更逼真。”

“哎,現在科學技術發展得快啊!”大爺感慨了一會,又站在窗口向外頭望了望,“有了你們這些肯好好幹的年輕人,以後還會越來越進步的!”

“嗬嗬,您過獎了。”王立彬想趕緊用結束語結束掉這番“應酬”,“您以後也可以一起玩攝影啊。”

“我?哈哈,老眼昏花了,什麼都看不清楚!老了,都七十了!看你們的了!”大爺擺了擺手,終於打算要離開,“小夥子你玩吧,我先下去啦!”

“哎,慢走…”

折騰出一身汗,終於將這位大爺目送離去,王立彬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他的臉在轉瞬之間就從親切的笑容變回了緊繃——對麵的好戲隻怕已經結束了?!

果然,當他再次將鏡頭對準那扇窗,雲雨的二人似乎剛剛結束了“戰鬥”,喘著粗氣,一個將身子癱軟進另一個懷裏。王立彬懊惱得一拍大腿,隻恨在那大爺來之前,自己竟會一張也忘了拍。可是現在懊惱又能挽回什麼?眼看著二人又要將被子蓋上,遮住軀體,他趕緊趁著這關頭迅速按了幾下快門,抓住了這最後的一瞬間。

砰砰,砰砰,心快要跳出胸腔,跳到了嗓子眼。這不是偷竊扒拉,卻比偷竊扒拉更甚,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恥襲上了心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卻下意識地偏要這麼做。

收起相機時,他覺得自己的手緊張得微微顫抖。仍然是深夜,整棟樓一片安靜,他卻覺得就連天上的星星,都好像在眨巴著千萬雙眼睛注視著他今夜的荒唐舉動。他就像一個真正的賊,前顧後盼,一溜煙躥下了樓,又像個過街老鼠沒命地逃,趁著夜色一頭鑽進了自己的家門。

靠在牆上,他緊緊攥著這台相機喘著粗氣,許久才漸漸平複了慌亂的心跳。他像隻驚弓之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的耳朵變得尤其敏感,外頭傳來的一切動靜都會讓他膽戰心驚,誤以為是何俊毅追來了家門口。他再三確認防盜門已鎖死,又再三查看所有的窗簾是不是都已經拉嚴實,做完了這一切,他也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

又簡單地衝了把涼,衝去了一身的冷汗熱汗,他終於完全平複了剛才的心跳,安靜地躺在剛才看《金瓶梅》的沙發裏,望著天花板發了會呆,把手又伸向了那台照相機。

雖然不是很清楚,可還是能辨識清楚照片中的二人,尤其是那正麵對著窗外的高明明。她像一隻乖巧溫順的綿羊,微醺般癱軟在何俊毅懷中,眉眼之間傳遞著前所未見的慵懶與媚態,香軟的腰肢被一手攬過,兩座嬌嫩的小山峰在幾縷青絲的遮掩下若隱若現,讓人一心隻想撥開那些擾人眼的青絲,將它們揉酥在手心,含化在口中。

剛架好相機時看見的那讓人臉紅心跳的一幕幕又在腦中如電影回放,不知不覺,身體也如之前那樣有了些反應,頂得他很是難受,於是,另隻手不自覺向下移去。

一手捧著相機,一手在某些部位來回摩挲,遠在上河的水之湄何曾料到,那平日裏衣冠楚楚的老公卸下那張麵具,竟是這樣猥瑣不堪。此刻,門窗緊閉,窗簾遮得嚴嚴實實,隻剩下那盞曖昧的燈,照著這卸下麵具的一個人。他也終於得以機會拋下了一切,全身心地投入了這激情而忘我的戰鬥中去。

隔著屏幕,仿佛都已經感受到高明明嬌弱的喘息,如蛇一樣纏綿,貓一樣體貼,有一股讓人心癢難耐,欲罷不能的魔力,恨不得將這玉體從頭到腳吮吸一趟,又恨不得將這尤物生吞活剝才過足心癮。這刹那,仿佛照片中上麵的那人不是何俊毅而變成了他,他發誓要用更強硬的手段,讓這乖巧溫順的綿羊更加臣服,他將燃燒每一塊肌肉釋放出全部的能量,把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奉獻出去。

毫無保留地奉獻出去。

一陣帶著顫抖喘息的痙攣。扔開了相機,順手抄起茶幾上的餐巾紙。這才發現,與水之湄的合影一直在桌上注視著他。“啪”地一下蓋上,他疲憊地倒回沙發,盡量忍住不去回想今夜的荒唐。

四周仍然空空無人,隻剩下那盞曖昧的燈。盯著它也不知發了多久的呆,他終於站起身來整理了下淩亂的衣冠。書桌上有打開的筆記本和那支楊虹送的“派克75”,無目的地走過去,無意識地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九地黃流萬裏膻,

名王宵獵角吹寒。

衰年病體安高臥?

落日樓頭獨愴然。”

他不清楚腦子裏裝的是什麼,不清楚寫下了什麼。卻好像仍有意識,這一次的詩句裏沒有了“何”與“高”,卻有了“王”與“高”的字眼。又一次習慣性打下最後一個落筆點,他想了想,撕下了這張紙正打算把它揪作一團,可又想了想,又將它小心翼翼展平,放在了手邊那個放有相冊的抽屜裏。

視線不由得轉向沙發上那台被扔開的相機。他盯著它沉思了幾秒,毫不猶豫走上前去,把它拿起,一同放入了這個抽屜。隨後翻箱倒櫃找出了一把鑰匙,將這個從不上鎖的抽屜上了鎖。

“哢嚓”,鎖舌伸進去的聲音,好像是感情斷裂的聲音。他知道,失去了父親庇護的水之湄,再也沒有和他使性子的資本。而失去了靠山的他,今後又該發展哪一個新的靠山呢?

憂鬱地倒在床上,惆悵地思考起人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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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刀呀柳一刀,你的死期到了!”

“哈哈哈哈!向天吟,你憑什麼這麼以為?”

“你引以為傲的殺手鐧,不過是從我這裏剽去的兩招,又心術不正,偏入邪道,早已失了劍法本真,對付幾個小賊便罷,還想拿從我這學來的一套對付我?”

上河師範大學的舞台上,兩個青布長衫的身影正手持長劍,崖頭對峙。這正是他們自編自導的舞台劇“逍遙劍”的最後也是最緊張的一幕。那右邊一臉陰笑的“柳一刀”是林昆生扮演的,那左邊一身正氣的“向天吟”正是楊虹扮演的。林小安則坐在台下,緊張地觀看這最後一幕,哪怕他們之前排練的時候她已經看過許多遍。

台上,“柳一刀”又露出了那副陰險的表情,“向天吟呀向天吟,今天你就會死在你的自負上。”

向天吟仍鎮定自若,向身後滿臉驚慌的一男一女吩咐道:“子傑,你保護好若水。”

正當他準備投入戰鬥時,卻見那柳一刀的表情有些不對勁。他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仍站在原地發出一聲冷笑。向天吟頓覺有詐,下意識向四周看去,這一看便大驚失色——隻見那身後王渠成飾演的的子傑不僅沒有保護好若水,反倒拋下了若水拔起一柄短刃向自己刺來!原來他早已與柳一刀合謀,背叛了向天吟!

向天吟暗叫一聲不妙,忙飛身閃躲,可那一刀來勢凶猛,出手奇快,他飛身閃躍,終於躲過,可刃身仍然劃破他肩頭,留下一條長長的血印。生死攸關,他來不及有絲毫疑慮,手起刀落,一刀割斷了子傑的脖子,鮮血飛濺了若水一身。

柳一刀見勢不妙,拔腿欲逃竄,向天吟這回沒有放過他,飛步追上崖頭,一劍從背後刺穿了他的心髒。

柳一刀應聲倒地。向天吟舉頭望了望蒼天,又望向身後驚魂未定的若水,慘然一笑。

林小安奮力鼓起掌來。按理說,戲份到了這該結束了。可是她的巴掌還沒拍兩下,就聽見身邊傳來同學的噓聲。她定睛一瞧,原來這幕戲竟然又接著演了下去。

向天吟竟然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這是怎麼回事?若水驚呆了,下意識地走過去查看,待到走近向天吟,隻聽他氣若遊絲說道:“沒想到…我被…子傑所害…他的刀刃上…有毒…”說著,還沒等若水作出回應,他便眼睛一閉脖子一歪,一命嗚呼了。

飾演若水的那女生顯然也沒反應過來到底是什麼情況,可戲份進行到如此地步,便隻能先湊活著演下去。於是她隻好硬著頭皮,一下子撲倒在向天吟身上哭喊:“天吟,你怎麼能死呢?快醒醒啊,你怎麼能死呢!……”

台下的林小安和所有圍觀過排練的同學都驚呆了,不知楊虹與那“若水”的演員究竟唱哪出。這時,楊虹卻突然把眼睛一睜,一臉調皮的笑:“我才沒死,逗你玩呢!”

若水愣了半晌,終於明白過來,又一次撲倒在他身上用力捶他,“天吟,你嚇死我了!…”

看到這,林小安才終於舒了一口氣。又不禁搖頭:這楊虹,也太會改劇情了,把自己改死一回!不過這樣,也確實比之前精彩多了…周圍響起了掌聲,林小安也趕緊奮力鼓起掌來。

《逍遙劍》謝幕後,沒多久學校的晚會也謝幕了。走下台來的楊虹他們卸去了一身裝扮,又如平時那樣出現在了林小安麵前。

“楊虹,你這戲是臨時改的嗎?也太大膽了!”

“哈哈,你這已經是至少第十個人這麼說我的了,老實說,最後這幕我連‘若水’都沒說過,全是自己臨時決定改的!所以還是得謝謝她的配合啊!”楊虹對旁邊的女生送去燦爛一笑。

“你嚇死我了!你突然倒地我還以為你真犯什麼病了呢!”那女生又嬌嗔地打了一下楊虹的肩膀。讓林小安不由得多瞧了她幾眼,隻見她卸去妝扮,比舞台上還要水靈,一頭長發垂到腰際,本就有幾分古典美女的氣質。

有種酸酸的感覺在林小安心頭。她暗自瞟了那“若水”一眼,把話題拉回楊虹身上:“話說楊虹,我怎麼記得今天是你生日呢,你還打不打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