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最美的!”終於,服務員不再怕羞,陸陸續續地高舉右拳喊了起來,聲音也漸漸整齊嘹亮。
上天沒有賜予溫文雅美麗的臉蛋,卻賜予了她靈敏的思維。她知道,要攻下女人的心,就得從愛情方麵入手。今天溫文雅針對星辰度假村全體服務性工作人員開的這場會議,可以說其實不是會議,而是一條硬性通知。因為這場會議要告知的事項,是個不折不扣的霸王條款——從今往後所有在這裏工作的女性,必須提前一小時前來報道,統一化妝、盤頭、敲章檢查,而造型費用則會從工資或所得裏強製扣除,由不得她們樂不樂意。另外,統一化完妝都得蓋章檢查,一旦發現有未蓋章者,舉報一次獎勵五十元。
內訌,已經蓋過了打工妹們對壓迫的反抗。為了五十元,朋友可以不是朋友,仇人便更有了公報私仇之機。溫文雅將人性領悟得通透,她用短短幾十分鍾的演講,左右了幾乎所有打工妹們的腦瓜。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再提一提溫文雅這號人物了。溫文雅,她不是一名普通的化妝師,而是內心住著一位野心家的化妝師,是大名鼎鼎的許局許兆豐的情婦。起初,她通過許兆豐的介紹,帶上了她的三人小團隊,來到星辰度假村做了一名化妝師的領班,團隊的職責就是為星辰度假村有化妝需求的女性服務。隨個人意願,愛化就化,收費不高,而主要的對象,就是大廳裏表演的歌女舞女,和一些陪聊小姐而已。
這樣的日子隻過去了不到半年,微薄的收入便讓她漸生不滿足了。雖然傍上許兆豐的她不靠這點收入來過活,可這樣收入微薄的化妝工作,讓她看不到未來的前景。既然她已經傍上了許兆豐這號人物,那麼作為他的女人,她也不能混得太慘,怎麼說也得把自己逼成個狠角色,才能對得起她的身份。終於,她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既然化妝是她的本職工作,那麼她並不打算改行換業,仍然堅持了她的本職工作,隻不過從自由化妝盤頭變成強製化妝盤頭罷了。
從這一天會議召開起,從今往後所有星辰度假村的服務人員,將強製每日在溫文雅手下化妝、盤頭,而“造型費”也會從工資中每月扣除100,至於陪聊女的造型費就更高了,她們得在當日上班前交由化妝師,每人10元。做好造型的陪聊女必須由溫文雅親自挨個親自檢查敲章記錄,一旦發現未敲章者,要麼重罰,要麼滾蛋。
自從出台了這樣的霸王政策,溫文雅的化妝師小團隊也逐漸擴展成為了中團隊;每日,她的荷包也總會比前一天鼓一些。數著大把大把的鈔票,她的心都笑成了一朵花。可是這位野心家還沒有滿足於此。她光把撈金的手伸進星辰度假村,已經遠遠不能滿足了。
這次,她決定仍從楊紹忠身上撈。除了星辰度假村,他不是還有個王府大酒店嗎?
觥籌交錯,滿座歡聲笑語。這裏是位於王府大酒店裙樓的餐廳,在豪華包廂“滿江紅”內,坐著大名鼎鼎的許局許兆豐、情婦溫文雅、利星集團的一把手楊紹忠、王府飯店的總經理胡永齡以及許兆豐的一幹隨行人馬。
“化妝,對女人來說,是邁向美麗、留住青春留住愛的第一步;對服務行業工作者來說,把自己最美的儀表展現出來,也是對客人最大的一種尊重,一種禮儀;對整個社會而言,化妝又是使人類從追求物質文明發展到追求精神文明跨出的一大步…”飯桌前,溫文雅正麵對一群領導,有條不紊侃侃而談,將化妝的利處層層剖析,頭頭是道:“…所以,讓所有服務人員集體統一化妝,隻有利沒有弊,站在客人的角度,他們來到王府這樣高端的場所,他們追求的是什麼?不是吃喝,而是玩樂。玩樂,就是一種精神層次的追求。胡總,我從一進門,就注意過你們飯店裏所有走廊、桌麵台麵上擺的鮮花了。有很多角落,也許一百個客人走過都不會注意到,可是你還是擺上了鮮花。我特地過去摸了兩盆,兩盆都是非常新鮮的,而且我注意過每一盆它們的插花工藝都不同,風格類似,插法卻各有千秋。這麼精美巧妙的設計,想必也是胡總的功勞。就衝著這一點,王府就勝過了市場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飯店。”
好一番吹捧,先將楊紹忠與胡永齡捧了個天花亂墜,兩人也聽得直點頭。
至此,溫文雅微笑著環視了一圈領導,話語來了個轉折:“但是,自古民以食為天,餐飲行業的競爭一直相當激烈,這樣的小細節雖然很有心,卻很容易被別人學了去。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斷出新招,時刻站在領軍位置,成為引領整個餐飲業潮流的先驅,牢牢把握社會脈搏,深入了解客人的需求。自從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就是一個經濟日益繁榮的年代,不像過去那個年代,大家都沒飯吃,溫飽還成問題,還怎麼追求精神文明?當今社會已經出現了兩極分化,富商一擲千金隻圖個紅顏一笑,我們這些平凡人操勞一生隻圖個養家糊口,不是嗎?”說著,溫文雅媚笑看了一眼身旁的許兆豐,仿佛是半開玩笑,許兆豐也微微笑了,表情裏流露出滿意和讚同。溫文雅繼續娓娓道來:“在這樣的社會,富商們想著法子花錢,而我們這些普通人,就得想著法子掙錢,去揣摩有錢人的心思,從他們的精神文化追求入手。讓服務人員統一化妝盤頭,就是讓客人感到精神享受的一種方式。站在客人的角度,一進飯店,假如眼前晃的都是各種各樣素麵朝天的服務員,而且服務員一般能長得多好看呢?不施粉黛再加上不善打理發型,客人很容易把她們的形象跟飯店掛上鉤啊。”
一番好扯,說得楊紹忠跟胡永齡直點頭。溫文雅嫣然一笑,繼續說下去:“王府飯店,在我眼裏是下江市最好的飯店。用最好的服務配上這最好的招牌,堪稱完美。來賓一進門,大堂金碧輝煌,服務員整齊有序,不光是衣著統一,就連妝容與發型都嚴格統一,還極具特色。她們左右各站成一排,齊聲喊一句‘歡迎光臨’,客人派頭立馬顯現,飄飄忽忽都以為自己是太上皇!而且,每個月我還會給她們統一換一批盤發造型,保持王府的形象永遠新鮮。很快,王府飯店就能成為下江市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光是衝著她們的造型,就不知能吸引多少客人呢。”
吹噓得讓楊紹忠與胡永齡又直點頭。溫文雅繼續侃侃而談:“化妝,能掩蓋缺點,發揮優點,人靠衣裝,我相信這世上沒有醜女人。從我手下畫出來的就更沒有啦!很快,我們王府飯店就會成為全國美女最雲集的飯店,能在這裏上班的女人啊,都特別不愁嫁!”
“哈哈!”“阿雅厲害!”…
“還有啊,”溫文雅又提出了一個設想:“我看你們大廳中央吊燈下邊空的場地太大了,雖然空著是顯得寬敞,可與其空著,不如擺一台鋼琴,更能充門麵,萬一有懂音樂的客人,他們還能上去彈彈,立馬就會覺得這個飯店格調高了不止一個台階呢,一盤菜原來賣10塊錢的,擺台鋼琴,菜賣20了客人也覺得值。”
“嗯…阿雅說得有道理。”楊紹忠頻頻點頭。
“當然,這是我的個人感覺啦。”溫文雅謙虛地笑了笑,“多一台鋼琴,周邊的設計都得改,要動不少地方呢,不過飯店的檔次就上了一層樓,花點心思改一下我覺得還是值得的。”
“是呀…”楊紹忠若有所思,似乎已在構想如何改動。
見他的表情,溫文雅就順水推舟將提議說了下去:“我剛好有個朋友是開琴行的,叫‘帕格尼尼琴行’,就在旁邊的蘭陵路琴行一條街上,如果需要鋼琴的話,找我就行了,‘帕格尼尼琴行’是那條街上開得最大的琴行,裏麵的鋼琴品種也是最齊全的,絕對有配得上王府飯店格調的鋼琴。”
“阿雅真是個有心人啊!”楊紹忠與胡永齡齊聲稱讚。
“我覺得吧,要麼不擺,要擺就擺個高檔點的鋼琴,畢竟現在也有很多人是懂琴人士。如果放的是台好琴,就算路過一百個客人看不出它的好,隻要路過了那麼一個慧眼識山的客人,王府飯店在他們心中的檔次立馬就翻了不止一個跟頭。楊董,您在各個角落擺上鮮花的初衷不也是如此嘛,就算路過一百個客人壓根不會去摸它是真是假,可萬一就有那麼一個客人閑著沒事摸了一下呢?鋼琴,與花相比,又上了一個台階,我的構想,也是為了讓王府飯店更上一層樓嘛。”
溫文雅循序漸進的勸說,起到了極佳的效果,楊紹忠跟胡永齡的頭已經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是呀是呀,阿雅的心思真的很細膩呢!”
“嗬嗬,因為我是女人嘛。你們男人粗枝大葉的,有時候也需要個賢內助哦。”溫文雅又媚笑著看了一眼許兆豐,這句話仿佛是在對許兆豐說。
觥籌交錯間,兩人溫柔對視。借著許兆豐的手,她不僅成功推銷出了“帕格尼尼琴行”一台價值八十多萬元的鋼琴,還成功打入了楊紹忠的又一家企業。從此,王府大酒店的所有服務性工作人員,同星辰度假村一樣,也必須每天在上班前統一化妝盤頭,由溫文雅親自檢查妝容,必要時“抓典型”殺雞儆猴來一下,至於費用,也同星辰度假村一樣,從工資中自行扣除,不留商量餘地。
“形象設計總監”,這就是溫文雅的職業。說白了,這個職業其實就是她自個發明出來的,為自己量身打造的,再說白了,其實就是楊紹忠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供著她這尊“佛”。
這尊“佛”,楊紹忠不得不供。強製化妝,這對於愛美或被洗腦的女性來說,反倒是件樂事;對於追求排場的客人來說,也是有利無弊。溫文雅從楊紹忠兜裏抽去的這點“水”,對他其實不痛又不癢,寬容一個對他不痛不癢的溫文雅,卻能換取許兆豐對利星集團的文化經營許可證,這種好事有幾個人會斷然拒絕?
就這樣輕易地,溫文雅將楊紹忠口袋裏的“造型費”撈了去。比起去年,最初不強製化妝的那幾個月,現在她的收入已經飛躍到了天堂。不過久而久之,這位野心家的靈魂又開始蠢蠢欲動。畢竟“造型費”再多,也不過是零零散散小利潤,這樣每天每月一張一張從楊紹忠皮夾子裏抽出鈔票,她開始覺得有點不過癮。
她是一個不甘心做化妝師的化妝師。既然半隻腳踏進了餐飲行業,那麼她就很清楚,餐飲行業的命根子是什麼。
星辰度假村卡拉OK的777號房,許局許兆豐,利星餐飲集團董事楊紹忠,營業總經理蔡光華,“形象設計總監”溫文雅。
“人生是一場旅行,旅途比終點有著更迷人的風景,我們無法預知生命的終點,我們卻能把握生命的寬度。維福士,12年單一純麥威士忌,源自斯瓦歐國,吉那切高地,釀造水源取自於埋藏地下數百年之久的天然礦物質水,采用生長緩慢、年輪精密的白橡木儲藏威士忌。‘維福士’,在古斯瓦歐語中意為‘濃情月季’,采用月季為品牌圖標,靈感不僅來自於它是斯瓦歐的國花,更是來自於維福士的創始人斯賓塞先生的愛情故事,他送給初戀情人的第一朵花,就是瓶身上雕刻的月季。斯賓塞先生時常會親自采摘來花園裏開得最美的一朵月季送給初戀情人,這位幸福的女人也在‘濃情月季’的滋潤下,變得愈發美麗起來。可是這位幸福美麗的女人,卻在1848年的革命戰爭中失去了生命。從此,他一生未娶,在創立‘維福士’,設計品牌圖標時,他抑製不住流下了思念的淚水。瓶身上如烙印一般的濃情月季,正如陳年佳釀,將濃鬱醇厚的芬芳完美詮釋。”
溫文雅將熟人範總代理的酒廠生產的“維福士”牌威士忌以許兆豐之手,強推給了楊紹忠。她語調溫柔的解說裏,卻仿佛藏了把刀子,她循循善誘的態度裏,卻暗含著不容抗拒的命令。至於那些“斯賓塞先生”、“古斯瓦歐的傳說”到底是不是她放的屁?這誰也不清楚,也沒必要搞清楚。
“威士忌,是一種對慢生活的享受。慢慢品味,你就會慢慢享受到帶給味覺的獨特體驗。維福士單一純麥威士忌,它簡單純粹,一塵不染,通透的酒漿中帶著勾人心魄的香氣。維福士還推出過一款‘1983珍寶係列’威士忌,這款酒曾經在電影《決戰夕山鎮》、《過河之卒》和《逃出魔窟》中精彩亮相…”
相比之前不痛又不癢的“造型費”,維福士的酒錢可是一塊相當燙手的山芋。但楊紹忠卻不敢不立馬接住這塊燙手的山芋。他明白,隻要他還想太太平平地維持現狀將日子混下去,溫文雅這尊“佛”,他就得時常去燒個香。
輕輕搖晃手中的威士忌杯子,金色的玉液搖晃過杯壁,楊紹忠流露出讚賞的眼神,心中卻默默歎了口氣。他小抿一口,立馬“好酒,好酒!”地讚歎起來,可香醇的美酒流過喉頭,苦澀的滋味就襲上心頭。
“這就是你們休息室…”王立彬帶著兩個剛麵試完的小姐來到休息室,交代完畢轉身離開。拐個彎就是他的辦公室了,就在準備拐彎的時候,他無意瞥了一眼身邊這間777號房的半透明門裏邊。
一群不認識的客人中,夾雜著三個熟悉的身影——楊紹忠,蔡光華,溫文雅。溫文雅正緊貼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坐著,手裏舉了一瓶設計獨特的洋酒,麵向楊紹忠,不知在跟他說些什麼,楊紹忠跟蔡光華的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觀察了一會,裏頭的話王立彬還是一個字也沒聽見。這時,大堂經理曹丁午從不遠處走了過來,王立彬趕緊裝作沒事人似的閃身離開。在走回辦公室的路上,他若有所思。四處溜達了一圈,他找到了正在別處站崗的何俊毅,小聲問道:“777房間是不是招待的?”
“是啊,嗬嗬,你發現什麼啦,包打聽。”
“嗬嗬,沒什麼,隻是看到傳說中的許局了。”
“這麼激動!難不成你真的想傍他?”
“去!”
從這一天起,星辰度假村的酒單上悄無聲息多出了一款沒人聽過的新酒——維福士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