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茨少爺對這位不幸的夥伴深表同情,講完之後便在距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好,麵帶惱恨遺憾。
“你絮絮叨叨地評論他毫無一絲顏麵究竟想幹什麼!”費金大嚷大叫,向徒弟投射出一道惱怒的目光,“他始終都是你們中間的首領嗎?你們任何一個人有誰可以在敏銳力方麵與他媲美,或者超過他的,嗯?”
“沒有一個,”貝茨少爺也覺得有些後悔,連聲音都變得皺皺的了,“沒有一個。”
“那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費金仍然憤怒不已,“你為何哭喪起來沒完?”
“由於此類事不會被收錄在案的,是不是?”查理無法抑製滿腔的惱恨,居然開始頂撞自己的老恩師,“由於不會被書寫在起訴書上麵,由於大家對他的行為幾乎一知半解。他為什麼要被收進新門日曆呢?或許根本沒必要在那兒。啊,天哪,天哪,滅頂之災啊。”
“哈哈!”費金伸開右手,轉向波爾特,發出陣陣稀奇古怪的笑聲,身體左搖右晃,仿佛抽搐一般,“看看,他們對自己的本行深感驕傲,親愛的,這夠漂亮吧?”
波爾特點點頭,表示讚同。費金向抑鬱的查理·貝茨凝視了幾秒,明顯覺得很滿意,便走過去,輕輕拍了拍那位小紳士的肩膀。
“別犯難,查理,”費金哄騙他,“能夠刊登的,一定會刊登的。以後每個人都清楚他是個伶俐的人,他自己可以飛黃騰達的,不可能給老夥計和老師丟臉。你考慮一下,他還這麼小,能在這個年紀便被流放,查理啊,這很光彩。”
“嗯,這也是另一種光彩啊,沒錯。”查理說道,心裏稍稍覺得有些慰藉了。
“他可以求什麼得什麼,”老猶太接著說,“他現在在那個甕中,查理呀,便應生活得像紳士似的,類似紳士般生活著。天天有啤酒喝,有的是錢使,他可以耍耍擲錢遊戲,倘使他無法將錢花出去的話。”
“不,倘使他能夠花出去呢?”查理·貝茨大喊。
“唉,那便花出去唄,”老猶太回答,“我們必須尋覓個大角色,查理,尋覓個最為伶牙俐齒的人為他辯護。他也能夠替自己辯護,倘使他心裏愉悅,我們便可以在報紙上得知所有信息——捉不住的機靈鬼——屢次造成哄堂大笑——其間法官都捧腹大笑——嗯,查理,嗯?”
“哈哈!”貝茨少爺大笑,“那才有意思呢,是不是,費金?我說,機靈鬼或許得為他們添亂了,是不是?”
“或許?”費金大喊道,“百分之百——必然如此。”
“啊,是的,他必然如此。”查理搓著手又說了一遍。
“目前我仿佛見到他了呢。”老猶太將目光投射在徒弟身上,大聲說道。
“我也發現了,”查理·貝茨喊著,“哈哈哈!這些事仿佛都一一呈現在我麵前,清清楚楚,費金,太有意思了,極其有意思。那些頭帶假發的大角色都偽裝成正襟危坐的模樣,傑克·道金斯與他們相談甚歡,仿佛他是法官的兒子,正在宴會發表演講一樣——哈哈哈!”
實話實說吧,貝茨少爺的脾氣真的是不同凡響,通過費金先生的這番悉心培育,這位年輕朋友最初一直企圖將關在獄中的機靈鬼視為犧牲品,可現在又覺得他是一場與眾不同且格外典雅的滑稽戲的主角,由衷地希望那一天早日降臨,以便令自己的老夥計可以趁此良機一展身手。
“我們一定得知道他今天過得究竟怎麼樣,找個什麼簡潔的手段,”費金說道,“我得考慮一下。”
“要不然我去?”查理問。
“絕對不可以,”老猶太回答,“你簡直是瘋了,親愛的,一定是瘋了,那樣的話你也得進去,那兒——不,查理,不可以。一次損失掉一個就足可以了。”
“難不成你想要親力親為,我覺得?”查理幽默地眨眨眼,說道。
“恐怕並不妥當。”費金搖搖腦袋回答道。
“那你怎麼不打發這位新朋友走一趟呢?”貝茨少爺將一隻手伸出來搭於諾亞肩頭,問道,“沒有人知道他。”
“哦,倘使他同意的話——”費金說道。
“反對?”查理打斷道,“他怎麼會反對呢?”
“其實還真沒什麼好反對的,親愛的,”費金說道,轉向波爾特先生,“當真沒什麼好反對。”
“噢,這事我必須說幾句話,你清楚的,”諾亞說著一直搖頭,向門口退去,麵帶一種清醒的害怕和擔心,“不,不——我不能做,此類事不曾隸屬我的部門,我不答應。”
“把他安排在哪個部門了,費金?”貝茨少爺麵帶憎惡地細細打量著諾亞細長的身軀,問道,“一有麻煩便逃之夭夭,萬事順利的時候便胡吃海喝,他的本分就是這個?”
“你打住吧,”波爾特反唇相譏,“你膽敢目中無人,小子,留神找錯了地方。”
聽了此種大放厥詞的威脅,貝茨少爺大笑起來。很長時間之後,費金才有機會從中調解,和波爾特解釋,他到輕罪法庭走一遭不會有任何危險。他從事的那樁小事的告示還有他自身的外貌描繪都還沒傳到首都來,甚至幾乎無人想到他會藏身於大城市。況且,倘使他恰當地喬裝打扮,到法庭中走一遭和去倫敦任何一處幾乎都沒有任何危險,由於大家完全不會料到他能自願前往的地方便是那個地方。
波爾特先生或多或少被這些解釋說動了,可其實很大原因是因為對費金的敬畏而屈服,到最後還是勉強同意前往打探情況。按照費金的叮囑,他立刻喬裝改容,身著一件車夫的外套,平絨短褲,戴好皮綁腿。在費金這裏,所有的物件都是現成的。他還準備好一頂其上插有幾張過路稅票據的氈帽和一條車夫用的鞭子。有了此等裝束,他便能夠類似一個從考文特花市前來倫敦的鄉下人,來法庭逛逛,其他人望去全認為他是來滿足好奇的。加之諾亞本來就生得土嗆嗆的,瘦骨嶙峋,恰巧滿足要求。因此費金先生深信不疑,他喬裝出演這個角色簡直太合適了,絕對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
所有的事都安排妥當後,他將能夠識別出捉不住的機靈鬼所需的外形特征全部爛熟於胸,由貝茨少爺帶領著繞過幽暗彎曲的小路,來到波霧街附近。查理·貝茨將輕罪法庭的確切地址一一給諾亞講解,還仔細講清怎樣穿越走廊,來到院子後怎麼上樓並走到右邊的一道門前,怎樣先摘下帽子後步入法庭。說完就吩咐他速去速回,約定在二人分手之處等候他回來。
諾亞·克雷波爾,倘使讀者願意,也能稱他為莫裏斯·波爾特,一絲不苟地依照獲悉的命令行動——貝茨少爺對這個法庭十分熟便,指示異常精準,因此他沿途無須問路,也不曾遇到什麼阻礙,就來到了法庭。他擠進一個又髒又熱的屋子,人群裏絕大多數是婦女。法庭前麵用一條柵欄與台子隔開,左邊靠牆的地方便是為囚犯安排的被告席,中間是證人席,右邊則是幾位治安推事端坐的審判席。這個使人心生敬畏之處的前方掛著一道幔帳,這樣審判席就不會暴露於大庭廣眾之下,放任庶民百姓來幻想司法的全部尊嚴(倘使他們能夠幻想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