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渴望他啊!雖然那時候,我從不曾知道這渴望的實質究竟是什麼,隻知道全身心地想念、盼望,遽爾全身就會感受到被撕裂的疼痛、膨脹,和不斷波湧而來的戰栗。總是期待著某種改變,雖然並不自知,這改變會是什麼,腦海裏隻是模糊不清,可又分明感受到了這種盼望對我的巨大擠壓,有時候甚至會被壓迫得透不過氣來,仿佛瀕臨絕地。
×月×日 懸空
坐在寂寥的陽台,試著去品嚐春天陽光的溫暖。
一些時候,陽光漸漸地黯淡下去,閉著的雙眼也能感覺到這種光明的消失。連日的憂傷和往昔快樂的鱗片在這陽光的照耀和黯淡中若隱若現。
期待或是悲苦如孿生的姐妹,在那窗口的風中不停地來來去去。
睜開眼,抬起頭,看見一向湛藍高遠的天空中飄浮著一大塊一大塊的烏雲。
天也會無常的。
終於拿起電話撥號。猶豫了許久,考慮了許久,仍然下意識地撥了他的手機。聽到他略顯生硬的聲音,一個念頭不可阻擋地在眼前跳躍了一下:人生不會總是相逢如初。
才發覺,夢是如此地懸空,它隨時有可能把我推出生活的舞台,夢無著,活亦無著。
PS:蘭妮來看我。她很幸運。在去年夏天歌劇院的音樂周上,蘭妮出色的表現贏得了歌劇院院長南希的青睞,成了她的學生。她告訴我,當時得知這個消息後,竟覺得玫瑰園裏的每一朵玫瑰都是為自己開的!真為蘭妮高興。她是我到UBC後結識的第一個好友,所以格外珍惜。
不過,雖然我們很親密,無話不談,但她的生活方式,卻也是我不敢苟同的。在我認識她的這大半年裏,她就已經換了三個男朋友了!而且,她居然告訴我,上一個男朋友,是因為他們在那個方麵太不和諧了,才分手的。我當時也沒想,傻兮兮地問:什麼方麵?她就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我,說你是裝的呢,還是真傻。看著她的神情,我忽然臉紅了。難道她是說……她不但身體力行,而且還能拿來說嗎?
見我臉紅得像猴子屁股,蘭妮就心軟了。看來你真是個傻妞。這位爽直的上海姑娘就一個勁兒開導起我來,我說小兮呀,你不能再這麼中世紀的腦瓜子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你這麼下去,我敢打賭,你這輩子隻怕難嫁出去,即使你美如天仙,腰纏萬貫。要找一個稱心如意的男人,肯定得各方麵都合拍呀,性格、才氣,還有,性。真的,不信你可以多問幾個人,看他們怎麼告訴你。性格呢,最好互補,一個急,一個緩,一個柔,一個剛,這樣可以在做任何事的時候,都能成個整圓。才氣呢,你總得和他說得上話吧,交流很重要,談話要對手,這樣生活會有情趣得多。至於性,一定要和諧,你們的關係才會穩定而長久。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的男友呢?怎麼從不見你提他,也不帶他來見我呀?我的三個男友,可是個個都經你恩準了的。
我想到執白,臉紅得更甚。
有,是吧?誰啊?帶給我看行不?
我搖頭,不行。沒定。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他結婚沒有,也不知道他喜歡我不。
那你這算什麼男友啊?哈哈,原來是咱們小兮在暗戀人家啊?那趕緊表白呀,這年頭了,沒人講究誰追誰的問題,隻要喜歡,就大膽表白。有些緣分,一錯過,就是永遠。
也不是沒有表白。哎呀,說不清楚。還真是複雜。麵對率直的蘭妮,我真是窘迫萬分。
你們,在一起過了嗎?
我大瞪著眼睛看著她。你是指什麼?
當然是指,唉,和諧與否呀。
等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我恨不能鑽到地底下去。天哪,這個蘭妮,怎麼如此大膽!這樣的事情都可以放在嘴上隨口大聲嚷。見我如避蛇蠍,蘭妮也就放棄了追問,說,算了。看在你還隻有十九歲的分上,饒了你。以後有問題盡管來找我谘詢啊。
不過,自從與她談過這次話後,也不由自主地想:我與執白到底是怎樣的呢?尤其提到和諧與否的問題,臉紅是臉紅,可是,真的很害怕他會對我失望,從前聽人說過,不解風情的女人……是不是就是指我這類青瓜蛋子呢?他對我的不即不離,是否因為我不解風情呢?
今天,看到他與佳慧一起相偕到亞洲圖書館去了,想起從前他們在接受訪談時的曖昧時光,心裏又泛起了酸酸的泡沫。尤其是,見他們進了圖書館後,我給執白打電話,他卻用那樣生硬的語氣和聲音和我說話,是因為佳慧在旁邊嗎?
烏雲遮住了夢的光澤。
×月×日 山崩地裂
所有都存在唯獨沒有我
所有都依然存在
草地間雨的芬芳
仍如我記憶
樹叢間的風聲
雲的飛翔
人類心靈的騷動
唯有我的心騷動不再存在……
反複讀著瑞典詩人拉格克維斯特的詩,淚如泉湧。
也許這淚水驗證了我仍然還有敏感的觸須來撫觸堅硬的土地,我想跪下去,叩問土地我最溫厚的母親,何時容我被割離的靈與肉回歸她博大的懷抱。
“也許世界上沒有不朽的事物,不朽的隻有變幻,隻有奔流。”我已無法分清當今與來世,無法感知活著與死去。當這一刻終於來臨,我再也不需要生活。
PS:不知如何為這篇日記寫現實的備注。天空已經塌陷,大海已經斷流,地球已經毀滅。在事情過了十天以後,我才有力量回憶當時情形,寫下這些含裹了我無數淚水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