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月,正是北京城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蒙古族的新年已過,元旦一過,緊接著就是舊曆春節。蘇合坐在屋裏,聽著外麵劈裏啪啦的鞭炮聲,看著父親的來信,心煩意亂。從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以來,父親一直催蘇合回到故裏,運用他在學校所學,穩固自己在草原上的地位。生逢亂世,草原不安穩,作為草原上的蒙古貴族也不安穩。那順最近很不太平,一邊有北洋軍政府的壓製,一邊有阿木爾的不斷挑釁,那順催促的信件也就越來越頻繁。
蘇合賴在北京沒回家過年,一來,怕這麼回去,父親再不肯讓他出來;二來,他不願意麵對圖婭。圖婭是阿木爾的女兒,兩家為了擴充穩固各自的勢力,為他和她定下了婚約。可是,在外麵這個廣闊的世界呆過的蘇合,怎麼能夠接受一個和自己隻有寥寥幾麵的女人共結連理?
並且,振興家業並不是蘇合外出求學的初衷。在他看來,貴族在草原上的沒落是必然的,父親,阿木爾,他,甚至活佛都不可能阻擋這個潮流。他隻是希望草原能結束這動蕩不安的局麵,恢複它應有的平靜和安寧,讓駿馬自由自在地奔跑,讓牛羊安靜從容地吃草。這個希望,誰能給蘇合不知道,但他明白,阿爸,阿木爾這些貴族給不了。
蘇合正獨自發呆,任大禹從後麵把信抽出來,看了一眼,搖搖頭。蘇合知道,他看不懂蒙文。蘇合笑了笑,說,“老生常談,叫我回去振興家業。”任大禹道,那你為什麼不回去當你的貴族?不像我,連春節都無處可去。
蘇合知道,任大禹父母在軍閥混戰中雙雙亡故,就連春節也要在異地他鄉,無人可與他團圓,不禁有些失落,便看了一眼同樣失落的任大禹,“我們喝點兒酒吧!”
當下,蘇合便從櫃子裏拿出一壺酒來,任大禹到自己房間拿了點花生米,蘇合把兩個酒盅擺好,有點遺憾,“要是有手扒肉就好了!”任大禹從口袋裏摸出一枚銀元,“先喝酒!一會兒我請你吃肉!”
兩人邊吃邊聊,一壺酒很快見了底。任大禹搖搖晃晃地拉著蘇合要去外麵吃羊肉,蘇合畢竟從草原上來,酒量自然比任大禹大得多,他的意識還很清醒,便說,“喝多了,今天先休息,羊肉等顧秋白回來再去吃吧!”
任大禹不肯,便先出了屋子。蘇合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便跟著他走出來。
兩人一路走過去,家家戶戶都忙著過年,街道上倒不若往日熱鬧,隻有前門大街附近,依然的繁華熱鬧。有春節期間尚在營業的商鋪,有出來閑逛的人群。兩個單身男人在傳統團圓的節日裏獨自在外,一個無家可回,一個有家不願回,隻聽著別人的歡笑,讓四周團聚的氣氛凝重作為異鄉人的孤單,便沒有走出胡同裏的四合院。不曾想,這裏不但有平日的熱鬧,還有節日的喜慶。
任大禹走了好一陣子,感覺清醒了一些,步子也穩多了。他突然停下來,轉身問蘇合,“你們過年有什麼活動嗎?”蘇合已經連續兩年沒有回鄉過年,這一問,倒勾起了他的興趣,他說,“我們過年——”,話音未落,任大禹被人從背後撞了一下,任大禹本來也帶著酒,身子當下晃了幾晃,所幸沒有摔倒。
任大禹和蘇合憤怒地衝那個男人看過去,隻見那男人麵紅耳赤,顯然也是醉了。任大禹正要發作,忽然,喉頭一緊,哇地一聲,就吐了一地。本來,兩人隻是喝了一肚子酒,並沒有吃飯,再加上冷風一吹,被人又一撞,嘔吐似乎在所難免。
蘇合走在那個男人麵前,“大哥!你撞了人,好像應該說句話吧?”
那個男人斜眼看著他,“大哥?你應該叫大爺!”說完,一個拳頭就衝蘇合打過來。
2。
蘇合原本就是想讓他跟任大禹道個歉,沒料到對方出手就打,且出手速度這麼快,一閃,還是挨了一拳。他的左臉火辣辣地疼,蘇合摸了摸,怒氣往上竄,抬腳便向那醉漢踹過去,那人也沒想到蘇合看起來清秀文弱,居然敢還手,捂著肚子,又向蘇合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