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伢子不吭聲了。事實上,他心裏一直感到恐懼。那個晚上的那一幕總是纏繞著他,讓他揮之不去。他還記得那個中年男人倒地的眼神。那個男人倒下去時眼睛就直瞪著他。而最讓他感到內疚的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遭到他們輪奸後,求他們不要殺她。他是最後一個爬到女人身上的。老大望他一眼說:現在輪到你了。用長沙話說,這叫做“接春”。他其實並不想接春,但他還是上去了。因為他不上去,他們就會看他不起,覺得他膽子小,不是男人。為了表示自己是男人,他脫了褲子。女人瞧著他,說你們莫殺我好啵?求你們莫殺我好啵?他在女人的哀求聲中興奮了,陽物飆了起來,很堅挺地插入了女人的身體。他自己都吃驚,怎麼自己的陽物一插進女人的身體就同塑料水槍樣水直飆。他叫道:啊、啊、啊。
老大在一旁看著,嘿嘿嘿笑,帶點挖苦的味道說:胡鱉,你這鱉年齡最小,卵卻最大啊。他聽了這話一時很不好意思。老大問他:你完了沒?胡伢子說:完了。老大說:一個一刀,有難同當。說著,老大蹲下身,一刀紮在女人的脖子上。鄧長健也一刀刺了下去。許軍也在女人的乳房上捅了一刀。許軍捅那一刀時還假惺惺地對女人說:你要原諒我們,我們也是沒辦法。胡伢子是最後一個用刀子捅的。當時女人的喉頭、乳房和肚子上鮮血直冒,已經全身是血了,而且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向他,讓他惡心得想吐。他真的不願意再在女人的胸脯上紮一刀了,因為他感覺她太可憐了。但他還是將手中的匕首紮進了女人的胸部,又迅速拔了出來。這就是老大提倡的有難同當。事後,他們跑到河裏洗了澡,把濺到身上的男人和女人的血洗掉,然後上岸分錢。錢有三萬八千塊錢,這是讓四個人喜出望外的。這麼多錢,許軍說,今天真是收獲大大的。鄧長健說:我一輩子第一次看見這麼多錢。胡伢子也說:我也是。我日他的,這麼多錢,可以半年不搞路了。老大點完錢,說我們每個人可以分九千塊錢,還有兩千多塊錢剩,我提議做我們這幾天的活動經費。許軍說:我讚成老大的意見。鄧長健說:我聽老大的。胡伢子很高興,說我也聽老大的。老大把錢分成四分,讓他們每人拿一分,對他們強調:千萬要把錢藏好,千萬不能讓你們的父母曉得。老大又說: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吐漏一個字,一旦曉得是我們幹的,我們就都沒命了。三個人連連點頭,然後分散回家。許軍和胡伢子走在一起,兩人口袋裏都裝滿了錢,但都有些緊張。為了給自己壯膽,許軍想用唱歌驅逐內心的恐懼,就胡亂地大聲唱道:春天在哪裏呀,春天在哪裏,春天就在我們的眼睛裏……胡伢子跟著許軍唱了幾句,終因不記得歌詞而罷唱了。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上學前班時,老師教他那個班的男孩子於六一兒童節登台表演時唱的歌,便對著天空大聲唱道:打起鼓,敲起鑼,吹起小喇叭……
連續幾天,胡伢子天天晚上做噩夢,一醒來他就出一身虛汗。夢裏麵,那個女人會突然出現,對他說:求你們不要殺我好啵?還有那女人全身上下鮮血直冒的情形。還有那個男人倒下時無力和恐懼的眼神,時常在白天或晚上的不定什麼時間裏驀地閃現在他腦海裏,讓年僅十六歲的他既緊張又害怕。錢到底是從哪裏來的?父親瞪著他。他感到不安和害怕地回答父親:搶的。父親說:搶的?搶了什麼人的?胡伢子很想對人傾訴,他覺得他說了也許就不再那麼恐懼了,他的年齡和心理還真的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壓力。他希望他父親能分擔他的壓力。他望著窗外上午九點鍾的天空說:就是電視裏播的被人殺死在河堤下的那個男人的。胡伢子的父親瞪大了眼睛,崽伢子呀,原來讓全市老百姓震驚的殺人案是你幹的。你真是有出息呀。胡伢子說:又不是我一個人幹的,是劉小剛、鄧長健、許軍還有我一起幹的。父親感到絕望道:難怪你這幾天從口袋裏拿出來的是芙蓉王煙,難怪你又買衣服又製派頭。難怪啊難怪,崽伢子你這一下慘了,殺人要抵命的啊,搞不好要判死刑的你曉不曉得?胡伢子哭了,眼淚水湧出了他那雙既邪惡又驚懼的眼睛。母親也哭了,哇地一聲,然後就憂心如焚地嗚嗚嗚嗚地哭起來。父親傻了,呆呆地瞅著母子倆哭泣,絕望地坐到了椅子上。他想他不知道多好啊,現在知道了,一切都完了。他等他們母子哭得差不多了,這才冷靜地指出說:崽,現在擺在你麵前惟一的生路就是去自首,爭取人民政府寬大處理。胡伢子說:不,我不自首,我不出賣朋友。父親瞅著兒子說:你真的寶氣啊。你現在還隻十六歲半,而且你也不是為首的,你投案自首說不定還能救自己的一條狗命。如果再隔半年,你滿了十七歲,那時候不是你自首,是你們中的某個人把這個案子帶出來了,你可能就會判死刑你曉得嗎?胡伢子說:我我我不自首,我不願意別人說我出出賣朋朋朋友。父親指出說:不自首擺在你麵前隻有死路一條,不會有第二條路給你。你這一輩子肯定是在監獄裏過了。但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你隻要在監獄裏表現好,說不定還可以爭取減刑。知道嗎?隻要你活著,就總有峰回路轉的一天,說不定坐個十年牢,你又放出來了。父親又說:我跟你媽結婚時是二十七歲,如果你隻關十年,出獄還隻二十六歲,比我跟你媽結婚時還小一歲,到時候你還可以重新生活,你明白麼?要是把你槍斃了,你就任何機會都沒了。崽伢子,這是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