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他和劉建國在無心閣坐了幾個小時茶館,看一些人下棋,還聽一些社會閑雜人員聊天南海北的事情。天快黑時,兩人才分手,這也主要是馮建軍怕看電影遲到。他趕到文化電影院門前時,彭嫦娥站在門旁的一盞聚光燈下等著他。因為是約會看電影,她出門時,稍稍打扮了下自己,臉紅燦燦的迷人。她穿一件水紅色的列寧裝罩衣,內裏當然是一件雪白的襯衣,下身一條醬色料子褲,腳上一雙黑皮鞋。整個兒,她站在電影院門前,顯得出類拔萃。她是長虹皮鞋廠的一枝花,她的美貌使廠裏的那幾個青工時常對她大獻殷勤,並用一種希望把她弄到手的目光找她調情。那幾個同事找她說俏皮話時,稱她“嫦娥姑娘”,聲音和眼神都明顯含有愛意。這也是加速馮建軍的感情向她靠攏的原因。
“對不起,來晚了點。”馮建軍說,看見她這麼漂亮,聲音有些激動,“你好漂亮,站在這裏。真的顯得很漂亮。”
彭嫦娥羞怯地一笑,“你才來囉?”她支開他的讚美問。
“哦,一個同學來我家玩,又拖我去天心閣喝茶。”他說,“進去不?”
兩人步入了電影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電影還沒開映,兩人就瞧著銀幕說著話。“你喜歡看小說嗎?”彭嫦娥望著他問。
“喜歡,你那裏有什麼好小說?”他看著她。
“我有本《早春二月》。”她神秘的樣子說。《早春二月》在那個年代也屬於“黃書”之列,因為那本書裏隱隱約約的有一點愛情。
“《早春二月》?”馮建軍說,“好看嗎?”
“好看。”她說。
“那借我看吧。”馮建軍一笑,“現在沒有一本好看的書看。”
電影開映後,兩人就盯著銀幕,認真地看著電影。但這種認真是假的,其實兩人都看得不安,至少馮建軍看得不安。他眼睛盯著銀幕上的人影,心裏卻裝著她身上的一切。他覺得她今天的打扮是為他打扮,不是他約她出來看電影,她不會打扮自己。這是約會,一種戀愛約會!她自然知道這不是搞集體活動,她能來,且打扮自己,這證明她心裏有他。那麼愛情開始來了。他捉住了她的手。兩年前章誌國傳授愛情知識時,經驗之談說若是你喜歡你女朋友,你抓住她的手,她不反抗,那就證明這個女人也愛你。他抓住了她的手,她沒縮回去,讓他抓著。他起先隻是生硬地抓著,不敢動。漸漸地,膽子就大了點,開始用大拇指在她的手心上揉捏著,讓自己的大拇指去體驗她手上皮肉的彈性和溫熱。她的手在他的捏弄下出了點汗,變得熱乎乎的。她的視線時不時也落到他臉上,但馬上又將目光移到銀幕上。她的表情是那種介乎享受和警惕的表情,因為麵部顯得呆板。所謂警惕,是她不知道他的手僅僅是停留在她手上,還是會向其他方麵發展下去。她的手是擱在自己的大腿上的,這兒離她大腿的根部不遠,那兒是她最神聖的堡壘,不會輕易向別人開放。就像我們國家的故宮,內裏還收藏著許多價值昂貴的字畫,不會輕易展示給遊客看。她的警惕就在那兒。一個小時後,這個警惕,在一種本能的驅使下,崩潰了。好像我們在沙灘上堆砌的砂器,一陣有力的海風便把它摧毀了似的。
彭嫦娥並沒打算在那天失去童貞,反過來,馮建軍也沒打算在那天就走到那一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就跟我們看到山洪奔湧下來自然要衝垮一些破舊的房屋和生長得不牢實的樹木似的。兩人看完電影,走出電影院時,已是九點來鍾。秋天的九點來鍾,就回家睡覺,顯然是太早了點。兩人在街上走了會兒,接著很不理想地走到了離機械廠很近的地方,眼看要分手了。那兒有幾棵樹,遮擋了昏暗的路燈,而且很安靜。“我們在這裏站一下嗎?”馮建軍說,瞥著這個把手伸給他捏弄的姑娘。兩人在路上走著時,一直手抓著手,兩人都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