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內,夜明珠的光暈柔和。
唐念念正坐在桌前,雙手撐著下巴,雙眸無波懵懂,不知是神遊到了何處。
‘司陵孤鴻’一入新房,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女子一襲明豔紅衣,墨發盤著精致鬢,餘下披於腦後,頭頂隻戴著一頂金紅色的頭飾,一排珠簾落下,半遮半掩她那精致如畫的容顏。如許柔美的光暈下,女子身上也似氤氳著淡淡的溫潤,將她本就清美絕色的容顏襯得幾分不真實,加之她雙眸懵懂迷茫,竟讓人有種她即可便可能消失不見一般。
‘司陵孤鴻’眸子一深,腳下本平緩的步子不由快了一分,袖內的手剛抬起又猛的一頓,深深放下。那一刻,他竟想馬上將她抱入懷裏,感受她的體溫與真實。
“莊主,”殊藍本在一旁伺候著唐念念,這會看到‘司陵孤鴻’的身影,麵上一笑,就輕步向他行了禮,笑道:“您可來了,小姐可等久了。”
她說完,也自覺輕步離開,退出新房去。
這時,那方坐在桌子旁的唐念念也聞言抬起頭來,那張做了精致打扮的麵容也完全暴露在他的麵前。那一瞬,他的呼吸一滯。
唐念念看著他一會,麵上一片的淡靜。一會後,輕眨了一下眸子。
‘司陵孤鴻’緩步上前,水唇輕揚,伸手就要將她抱入懷裏。
然,手指尚沒有碰觸到她的衣角,便因她的一聲淡言,頓住。
“你不是孤鴻。”
唐念念沒有起身,隻是淡淡看著他,眼中閃動著不滿,道:“不許頂著孤鴻的臉。”
‘司陵孤鴻’收回手,靜站了一會。然後低低的笑出聲來,笑聲清越清朗,是屬於司陵孤鴻的聲音,卻帶著他不曾有的邪魅。
唐念念眸子輕一眯。
那方‘司陵孤鴻’即刻就出聲道:“小嫂子,我取下就是。你可別出手,弟弟可打不過你。”
這聲音依舊是屬於司陵孤鴻的,這張麵容,說著這般似情人親密的低語,又似撒嬌的邪魅,著實有些委和,卻又別有另一番的風華。
他言語後,伸手就從麵上取下一物,那物是一塊白色如同蟬翼又有流水般的麵具。而隨著這張麵具取下,隻見那穿著紅色婚服的男子,正是司陵歸雁無疑。
唐念念的目光從他的臉上落在那塊麵具上,閃動著光彩。
從司陵歸雁進來時,單論容貌姿態氣息聲音都毫無破綻。然他不知曉,唐念念的雙眼可不止能看到這些。司陵孤鴻是天魔毒體,周身氤氳的毒氣幾乎凝滯,然而他進來時周身上下隻有淡淡的天魔毒氣,還混雜著其他。
隻是一眼,唐念念就知曉他不是司陵孤鴻。
但不得不說,這塊麵具的功效實力了得。隻是看守在門口的葉氏姐妹,還有剛剛還在新房內的殊藍,這三女的態度就可知曉。竟然沒有半分懷疑,也沒有發現半點的破綻。
司陵歸雁看她的神情,唇角勾著,就道:“這麵具名為千幻,隻要將想要偽裝人的血液滴入其中再戴在麵上,就可以完全偽裝成那人,不管是容貌、聲音還是氣息。”
“哦……”唐念念點頭。
司陵歸雁繼續道:“我與哥本就是血脈至親,加上我本就是修煉迷幻魅術一類的功法,所以由我來裝扮哥最是適合。”
“恩……”唐念念還是淡淡點頭,然後手一伸,那白色麵具就落入她的手中,神色不變的說道:“我的了。”
司陵歸雁一下啞然。
唐念念將麵具收入袖內,實際已被收進了內界。淡淡看著他,那模樣怎麼像是在說:這是我的了,要不回了。
司陵歸雁啞然一笑,也沒有打算再要回。不止是看唐念念的表情就知曉肯定要不回來了,另外則是那本就不是他的東西。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道:“小嫂子還沒有告訴弟弟,你是怎麼認出破綻來的?這可是以往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啊。”
得了一件不錯的法寶,唐念念心情倒不錯,聞言淡道:“你沒有孤鴻毒。”
顯然,這個答案一般人是怎麼都理解不出來其中的真相的。司陵歸雁同樣如此,隻是看唐念念的樣子也並沒有解釋給他聽的意思。
“小嫂子,”司陵歸雁眯著眸子,輕輕笑道:“你可知曉,為什麼我吃了解藥,明知爹對我下藥,我卻還是為他做事嗎?”
唐念念淡麵看著他,清亮淡靜的眸子沒有多餘的情緒。太幹淨了,別說懷疑、惱怒、便是連興趣都沒有。
司陵歸雁心中有些黯然,麵上的笑容卻絲毫不變,低聲道:“因為弟弟想要知曉爹為何要這樣做的原因……”
還有,就是不願看著你就這樣嫁給他,想要破壞點什麼,不想看著你們這般的幸福,該怎麼辦呢?
司陵歸雁笑意更濃,傾身微微靠近眼絕美的她,眸子專注,“難道小嫂子不想知道真相嗎?弟弟覺得這件事情也一定會關係到哥。怎麼樣?小嫂子要不要和弟弟走一趟,有小嫂子在的話,一定會弄清楚的~”
他的聲音低啞輕緩,有股醉人心魂的魔魅。
唐念念道:“我知道了。”
“什麼?”司陵歸雁微微一怔。
唐念念淡道:“他修煉邪功,身體經受不住而急速枯老,便利用至親孩兒精血續命,還想出換魂換身的辦法,隻是沒有一個孩子的身體能夠讓他滿意。後來他的身體無法讓女子受孕,他想要孤鴻的身體,卻難以得到,除了孤鴻就隻剩下你這一個兒子,便留做不時之需。因有孤鴻的前例,為了不讓你將來反抗,便下藥控製你的心神。”
這些,同是她從那些殘魂中零碎片段中聽到的真相。
司陵歸雁麵色仲怔。
哪怕他想了諸多的可能,卻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一點。實在過於匪夷所思,他也從來沒有半點的這方麵所知。用自己孩兒精血續命?給他下藥竟然隻是將他作為他活下去的軀殼,還是第二人選,作為不時之需?
“嗬,嗬嗬嗬。”司陵歸雁不禁的笑出聲來,他對唐念念的話生不起半點的懷疑,卻也因此心中一片淒寒。他眉眼裏都是笑,對唐念念道:“小嫂子啊,你還真是讓做弟弟為難啊,告訴弟弟的真相真的一次比一次……殘忍。”
唐念念看得見他笑顏背後的受傷,卻沒有出聲安慰。
在她眼裏他隻是司陵孤鴻的弟弟,因司陵孤鴻的態度才次次饒他性命。此次他幫的是司陵淮仁,她沒有出手懲罰他已是好的了。
“小嫂子,又是從哪裏知曉這些真相的?”他問。
唐念念道:“長生殿千丈之外地底祭壇。”
司陵歸雁聞言,慢慢的起身。
他知曉,以唐念念這般平靜的麵色就已經知曉,隻怕司陵淮仁那邊,根本就無法勝過司陵孤鴻。若是他此番行動成功,或許司陵淮仁還有一線勝出的機會,可惜他失敗了。
哪怕,就算最後唐念念沒有認出他,他也不會將她交到司陵淮仁的手中。
他,何嚐不是將此次行動,作為給自己的一次機會。
司陵歸雁含笑細致的眉眼看著唐念念,這會他的笑容是少見的輕柔,那一抹深入骨髓邪惑都被這抹柔和給浸染。然,輕緩的語調卻還是如此輕佻的笑道:“小嫂子,你可知曉,弟弟是真的喜歡極了你這幹淨易懂,像是小綿羊一般的性子。可惜啊,你哪裏是小綿羊,分明就是大灰狼。”
唐念念眼波一漾。
司陵歸雁笑著,然後輕輕垂下眸子,低低笑道:“小嫂子,新婚如意,弟弟就先告退了~”
唐念念袖內輕抬的手指輕然放下,看著司陵歸雁的身影從一旁的窗戶離去。然後輕眨了眨眸子,抿唇發呆。
唔。
那地底祭壇很危險。
也算是懲罰他了。
明月當空,宛若銀盤,毫無缺陷,光澤清耀涼許。
月下婚宴,紅綢火柱,寂靜無聲。無論是渾身無力倒地的賓客,還是殘存的司陵家族長老,又或者是那些青衣的婢女們,皆一臉驚駭的看著眼前修羅之景。
明明不過瞬息,卻如同過去整整一個年歲。從千人圍剿,到無一生還,濃重的血腥味漂浮在空氣中,猩紅的血流過紅豔的地毯,“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在空氣中清晰得讓人心寒。
司陵孤鴻一襲鮮紅的喜袍,金蓮紅玉發冠。白玉凝霜的傾世容顏,靜謐無聲的眸淡淡落在司陵淮仁的身上。
他周身寂靜,月華似貪戀在他的身上,將他氤氳其中。那股如深淵浩海般的氣勢來時洶湧,去時如潮水消退,不見半分的痕跡。然,那修羅一樣的屠殺一幕卻牢牢深刻在眾人的心底。不見半點殺氣的殺掠,不見半點瘋狂的屠盡,他實力到底到了何等的地步?
這一刻,眾人知曉,無垠少主的威名將不再是以往那般的宛若無物,將會猶如一道驚雷一般響徹整個江湖武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便是如此。
當李璟親自手端著一塊玉印,走上前台,低頭交到司陵孤鴻的麵前時。
下方擁護他為主的眾長老及時跪地,齊聲道:“參見家主!”
這一聲,充斥無盡敬畏。
若說當初他們對司陵孤鴻尚有一絲懷疑的話,那麼今晚司陵孤鴻以一人之力對付千人,屠殺六位天品,足夠讓他們心中膽寒,真心侍主。
隨著他們跪地,隻見在場司陵家主中人一個接著一個的跪地,齊聲參見新主。
司陵家族,從今夜開始,正式換主。
司陵孤鴻收了玉印,轉身欲走。
司陵淮仁笑著傳音道:“鴻兒,你以為這樣便贏了嗎?”
他忍著全身的灼燒,深深看著司陵孤鴻,“爹知道你一向對這些權勢毫無興趣,此番所為,為的是什麼,爹也猜得到。為了美人得江山,可是若美人沒了……”
回應他的是司陵孤鴻回身一掌,那一掌的無聲,眨眼而至。司陵淮仁麵色一變,當那一掌觸及在他的丹田時,什麼崩裂的聲音似傳入他的腦海。
“噗!”司陵淮仁口吐鮮血,身軀直飛出十丈之外。
他驚駭的睜著雙眼死死盯著司陵孤鴻。哪怕是司陵孤鴻突然而發的氣勢,還是他舉手投足輕易殺死千人。這一切他雖有震驚,卻沒有駭然。在他眼裏,他還是尚能與他一鬥的。然而當司陵孤鴻真的對他出手,真相卻是如此殘酷。
他,竟然在他的手裏抵擋不過一招?!
他的實力到底到了何等的高度。這就是孤如歌所說的,她之一族真正極致的體質,注定能成就長生不老、與天同壽的傳說,站在巔峰的逆天之體?
司陵淮仁心中的貪婪和嫉火越來越甚。他後悔,後悔沒有在他出生之時就給他下藥,等他成長至今,終究看低了他。他的眼界太低,這天底下還有隱藏著太多的可怕派係。
“咳!咳咳咳!”身體突然傳來的一股撕裂讓司陵淮仁倏然回神,當感覺到丹田的氣海隱有破裂的跡象,那股灼熱那是燃到那處時,他麵上終於閃過一縷驚恐。
他那一掌,竟是要廢了他的氣海!?
“咳咳咳!”身體經受不了負荷,司陵淮仁的咳嗽聲也越來越劇烈,一口口鮮血從他口裏吐出來。
腳下趔趄,他卻緊扶椅子扶手,不讓自己跌倒下去。陰狠的目光看著司陵孤鴻已向著新房而去的身影。他還還沒有輸,千幻麵具加上雁兒的血脈、迷幻功法,還有他的隱藏偽裝的功夫,沒有人能夠認出破綻。
然,司陵淮仁哪裏知曉。
司陵孤鴻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趕往新房去,自然有著他的布置。從唐念念在那日千晚殿上提出要幫他,為他闖蕩四練的時候,他就沒有將她當做的隻能寵在懷裏的小女子。她有著自己自信堅持,而他也尊重縱容著她。如她信任著他一般,他也信任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