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立刻放下手中的糍飯糕,急切地問,“阿爸他說什麼了?”
衣夢花:“你老爸要你趕緊去厚德坊一次,將四樓床底下的一個菜瓶拿來,先放在‘高興家園’,哪天你去紹興看望他們,就將菜瓶帶回。老爸是怕厚德坊一旦開始拆遷,什麼東西都被砸爛,聽你老爸的那種口氣,好象菜瓶裏藏著什麼重要的東西,或者藏著什麼秘密……”
“老婆,你就別亂說了,阿爸還會有什麼重要東西?”我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都已七十七歲的高齡了,還有什麼秘密可言?你總是有些危言聳聽……”
“任何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隻是他自己不說、他人不知道而已。”衣夢花頂了我一句。
我:“這麼說你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羅?”
衣夢花:“你認為呢?”
說著,衣夢花便去了小臥室。
匆匆吃完早點,我在客廳裏的“小雞黃”皮沙發上坐了下來。小臥室的門敞開著,從我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坐在梳妝台前的衣夢花,此刻,隻見她全神貫注、一絲不苟地完成著白天多達十三道的美容工藝,我想,這也是上海所有如同衣夢花般的精致女人每日的必修課程。為了這個工藝或課程,她們會寢食不安,會坐立不定;有時長歌當哭,有時如癡如狂,而在完成著這晚上六道、早上十三道美容工藝時,她們是斷然地不許其他人來打攪,更沒有任何興趣與他人打趣或調情,倘若這刻周克我硬要去幹擾衣夢花,那就不蒂是向一頭正在發情的母獅子扔去石頭。衣夢花曾經多次對我說過:要了解今日上海的精致女人,而不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的精致女人,你就必須深入地觀察她們每日的美容必修課,剛剛在我的慫恿下看了《長恨歌》小說的她還補充了一句:“我們不是過去的王琦瑤,我們是今日的王琦瑤。”
乘衣夢花正全神貫注於她的十三道美容工藝,沉浸在“臉不驚人誓不休”的心情中時,我先打開放在客廳中的“惠普”電腦,想看看英國方麵有沒有新到的郵件。就像衣夢花每天清晨或上午的美容課程,閱讀電腦中新到的郵件也應算作周克我的每日必修課,隻要沒有被酒精徹底麻醉,二十四小時裏,我一定會在郵箱裏搜索一遍,當然,最想獲得的是我的兒子周安靜的新郵件。周安靜是我與前妻林小雨所生的男孩,一年前,他去英國“讀碩”,在英國北方相對荒涼、偏僻的蘭卡斯特大學接受著全世界最好的英式教育。
郵箱裏果然有著好幾封郵件,其中一封是周安靜寫來的,其他則多半是垃圾郵件:
老爸,你好。
我在英國一切都好。
你怎麼樣呢?老酒是不是比從前喝得稍微少一點了呢?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最近考試,我的四門功課全都得了A。我想在餘下的四門功課考試中也全得A,這樣,八門全A,隻要論文得分是B以上,我就有可能獲得英國政府頒發的一等榮譽碩士獎狀了。老爸,我知道這是你很看重的東西,現在,你認為如何呢?
另外,我最近交了一個朋友,他來自古巴,盡管像我一樣年輕,但竟然也像你一樣地是個切。格瓦拉分子。說到“切”,他是滿懷激情呢,老爸,看著他,我就想到了你的模樣,可惜,你是從不坐飛機的,不然的話,真盼望你來英國,有機會與他聊聊呢。也因為你從不坐飛機,你答應我的在倫敦大橋上擁抱我的這一幕,就永遠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