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寧禮的決心(1 / 1)

紫月高懸鉤似劍,拂風柳絮若如雪,入夜生寒,寧禮卻孤身駐立在一座小亭上,欣賞著這荷塘月色給自己帶來的片刻寧靜,一時有感而發,他忽地冷笑起來:“朝時玉樹,暮時蒹葭,輕塵棲弱草兮。生此際遇,夫複何言?”

“咳…”一道蒼老的幹咳忽地闖入,宛若鏡湖落石一般,頓時鳥驚葉落,原本愜意的氣氛悄然褪去…

寧禮微微偏過清秀的側臉,細長的雙目輕輕一瞥,隻見有三倆盞微弱的燈光迎麵緩緩而來,當先一人一身繡畫著日月星辰的華麗官服,官服正中間、一番虎躍龍蟠極富韻律,一看便知非常人之著裝,如此僅次皇袍的華麗,不是當朝周國丞相又是何人能穿得上?

“見過丞相。”寧禮回身拱手,微微一躬,雖則禮儀得當,但老丞相卻覺得他舉止之間總是少了些什麼,緩緩一抬手,老丞相神色淡漠的說道:“先生,晨時可威風了?”

寧禮微微一笑,卻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揶揄點綴其中:“丞相言重,直抒己見罷了,情勢所逼,丞相且寬容。”

“不敢當,先生語震四座,一口利齒,可謂抵得萬千兵啊。”老丞相繼續嘲諷著,那眼神,就仿佛就是看待一個異類一般,也是,任誰寄厚望於人而那人卻與自己的思想和信仰背道而馳的時候,心裏總是不會太舒服,特別是這人還以絕對的姿態呈俯視姿態昂立於朝堂,老丞相此時隻覺得自己月前的舉動分外魯莽,竟會把這麼一個猖狂無禮的激進之人無端招來相府,以致朝後自己受到了同堂無數的冷眼與言語攻擊,這一切,都是寧禮給自己戴的好帽子.

麵對老丞相言語間的刁難,寧禮卻是無奈的搖頭一笑,沒有如同白日那般慨然駁擊,在他看來,老丞相雖然迂腐,卻仍然不失為一個令人尊敬的仁者,別的不說,單是素不相識便賜自己五金治病便是一份金錢都買不來的仁愛,雖然錢不多,卻是相當於一戶平凡人家一倆年的收入了,對於當時的寧禮來說,那區區五金無疑更是雪中送炭,這份仁愛之心,與自己那些有血緣關係的親戚相比起來可謂是天壤之別,教寧禮不得不諷刺這個深穀為陵的冷酷年代。

“老夫此來,正是請教先生所謂奇策之高見,還望先生莫敝帚自珍,為老夫指導一二啊?”老丞相嘴上雖然這麼說,語氣間那抹不屑卻是不加掩飾,說起來,若不是周天子密令自己過來探探口風,他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才不會做這種登門拜訪這種等於扇自己一巴掌的人,雖然寧禮還是以門門客的身份住在自己府上。

當然,事實上老丞相自己也是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奇計,寧禮竟然這般風譎雲詭三緘其口,連天子都不透露,天子也是急昏了頭,這才派來老丞相這個‘東主’,也是打著渾水摸魚的想法,看看能不能憑借老丞相的臉麵從寧禮口中敲出點什麼,好歹能讓自己服下一枚定心丸,隻是老丞相心直口快,卻是不想繞什麼彎,直接便是把自己的想法給說了出來,這不說還好,一說,他登時氣得差點跳起,隻因寧禮淡淡的回了一句:“抱歉,此事事關重大,恕寧禮無可奉告。”

“自命不凡的小子,你切勿過於自滿了,老夫倒是要看看到時候你會不會搬石頭砸自己腳!”老丞相也是被氣出了肝火,直接從原本的恭敬的先生稱呼直接變成了小子,這小白狼,難道忘了他這條小命是自己撿回來的?有什麼秘密竟然連自己這個救命恩人都不能知道?還是說這小子就是在故意賣弄玄虛?不論如何老丞相就是憋不下這口氣,冷哼一聲便是拂袖而去。

遙望著老丞相逐漸遠去的背影,寧禮無奈的苦笑一聲,並非他把老丞相當作外人,相反的,他覺得若是自己能曉之以理的解釋自己的合盤計劃,他相信以老丞相的明智,一定會再度成為自己的最堅實後盾,他也相信以老丞相正直的為人定然不會泄密自己的計劃,更甚者,此事若有丞相鼎力相助,事半功倍更是不在話下,然而事事皆有萬一,怕就怕這個萬一。

春秋之末風雲無測,大爭之世諸侯之間爾虞我詐,多少堪稱絕密的國家計劃,幾乎有一半以上會走露風聲被敵國細作獲知,這說明什麼?這說明諸侯間爪牙肆虐難以遏阻,哪怕是嚴律森重如秦國者,朝堂之上都有不少山東諸侯的奸細,腐敗如周天子國更不用說了,那一個個臉上都寫著自己是某國秘使的模樣,也唯有周天子等少數見識淺薄的人被瞞在鼓裏罷了。

事關家國,再微小的意外寧禮都不想讓其萌發,再一個,他此時可以說已經是徹底的得罪了朝堂百官,若是此時丞相站在自己這邊,難免受肖小攻訐成為眾矢之的,這也是寧禮不想看到的,此計一出,後果是好是壞,也隻能自己去背了。

待老丞相終於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寧禮這才麵色肅然的衝其背影深深一躬,隻見那一襲單薄素樸的白袍隨風輕輕飄曳著,皎潔的月色下,那指縫間的鍍金麵具似乎又多了幾分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