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雪,樹梢、屋梁、地上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天氣十分地冷,剛潑在外頭的水,瞬間便能凝結成冰。
南城顧知府,內宅後院。
這是一座四進的院子,從外頭看去,青磚紅瓦,楠木勾闕,既氣派又精神。
往常十分安靜地內宅,此時卻是人來人往,奴仆匆忙奔走,人群交叉好不忙碌熱鬧。
顧府現在的女主人,吳氏,匆忙趕來,許是走得太快,頭上發發髻早已鬆動,略施脂粉的臉上慘白一片,就連匆忙奔走也沒給她蒼白的臉色,增添幾分紅潤。
屋子裏人擠人挨,有端熱水的,有搬炭盆的,有拿錦被的……在吳氏進來那一刻,都禁了聲,跪在地上,以頭抵地,等待著吳氏發落,沒有人敢為自己求情,由此可見吳氏平日裏治家之嚴謹。
吳氏匆忙趕來,絲毫不理會跪了一地的丫環婆子,直奔床邊,臉上一片焦急顯露無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姑娘好端端地怎麼就落水了?你們這起子人到底是怎麼伺候的?”
一連三個問話砸下,卻沒一人敢上前回答,或是為自己作出辯解。
“春花,你說!”吳氏點名道。
春花乃是顧靈伊身邊的首席大丫環,可以說,自從顧靈伊出生起,她便跟在顧靈伊身邊伺候了,由周嬤嬤親自調教,行事氣度也比旁人大氣穩重積分。
“先前姑娘見夜裏落了雪,外麵白皚皚的一片,荷塘的水也是結了厚厚的一層,就鬧著要出去滑冰,奴婢們擰不過,想著姑娘以前也不是沒有滑過,就應了,誰知那荷塘上的厚冰在昨夜裏被府裏的工匠給敲破了一層,弄出了一個冰窟窿,不大不小,剛好一人腰身寬長,姑娘滑著滑著便靠近了那冰窟窿,奴婢一見勢頭不對,便拉扯住姑娘,誰曾想,那冰橇滑的很,奴婢雖是拉住了姑娘的手腕兒,卻也被帶著滑出去好遠,後麵的丫環們跟著追,也沒能追上,直至姑娘半個身子陷進冰窟窿裏,才止住了勢頭,將姑娘給拉扯起來,卻還是叫姑娘傷著了。把姑娘拉起來後,奴婢便大略地給姑娘檢查了一番,頭上磕了一下,生了個包,另外就是在水裏泡了,受了寒……”
滑冰是趙王朝十分流行的一項冬季活動,上至皇親貴族,下至平名百姓,到了冬季,隻要有條件,大家都愛滑上一滑,顧靈伊也很喜歡這項冬季活動,往常都沒有出過問題,不曾想,今日裏卻掉進了冰洞裏,險些搭上了小命。
春花隻有十一、二歲的年紀,被吳氏點名叫到時,麵容也有些驚慌,但語氣卻不亂,答得一清二楚,將當時情形都說清了,還引得周嬤嬤親自探查了一番。
周嬤嬤點頭道:“卻是這樣沒錯,姑娘左後腦勺上有一個包,因是被磕到的,不過沒有出血,手腕兒上也有淤青,因是春花拉扯時留下的。”
顧靈伊皮膚敏感,平日裏就是稍稍捏掐用力,都能叫她起一圈紅印子,平日裏,在吳氏吩咐下,大家都當她瓷娃娃一般供著,莫說春花今日裏的狠命拉扯了,雖春花這是為了救顧靈伊的性命,無奈為之,吳氏心頭仍然不痛快,針紮一般疼得厲害。
吳氏也不叫春花起來,兀自讓她跪著,若是顧靈伊今日裏有個三長兩短,這屋子裏的丫環婆子,一個都跑不掉……
“夫人莫擔心,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四季不是去請大夫了麼,待陸大夫看過再說……”
這個時候,敢在吳氏身邊說話安慰的,也隻有周嬤嬤了,她是吳氏的陪嫁丫環,當年隨吳氏一同嫁進顧家,共同經曆了多少磨難,都一起扛過來了。後來,更是為了伺候吳氏,錯過了嫁人的最好年華,雖是後來嫁給一同過來的福伯,卻也因為年紀大了,不好生養,三十幾歲了,還沒有個孩子。
周嬤嬤平日裏都是將顧靈伊當自己女人一般疼愛的,此時見顧靈伊蒼白著小臉,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心裏也是痛得很,卻還要安慰吳氏,不能忘了本分。
吳氏心疼的摸著女兒小小的、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眼淚往下掉個不停,心裏有是擔心又是自責,若是當時聽了周嬤嬤的話,不去管那起子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會因此疏忽女兒,女兒也不會受這一番苦。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急呼:“讓讓,快讓讓,你們都擠在門口做什麼,大夫來了,快讓開來……”
是四季領著陸大夫過來了。
吳氏一聽,忙站了起來,厲聲道:“你們還不給我讓開。”
一屋子丫環婆子,跪著在地上迅速移動,戰戰兢兢地一到兩邊,低垂著頭,等待吳氏發落。
三喜(吳氏身邊的兩大婢女,四季,三喜)反應快,忙上前撩開簾子,一個年過半百的郎中從外麵走了進來,這郎中雖白了半頭黑絲,卻精氣神十足,大大的藥箱子掛在肩頭,身邊也沒個隨侍的藥童,走起路來風生水起的。
“陸大夫,我女兒落了水,還磕到了頭,現下裏昏迷不醒,方才我摸了她的額頭,略有些燙手,你趕緊給瞧瞧。”吳氏在邊上將顧靈伊的病況說與陸大夫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