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逝去(3 / 3)

爸爸說:“你留著用吧。夠不夠?”

我說:“夠了。我是公費的研究生,花錢少。”

爸爸便說:“等你畢業了,你要留春水,我就攢錢給你在那裏買房子。你要回石山,我就掙錢給你在這裏買。你好好幹。”

我說:“我知道。”現在我為爸爸而活,爸爸也為我而活。世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自己不想活了,卻要為別人活著。

爸爸又說:“明天去看看你媽媽。”

我答應了。即便是最不願麵對的痛楚,我也得麵對,硬著頭皮去麵對。

等到姐姐他們回來,我們一起出去吃飯。雖然談了很多,我們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其樂融融的氛圍。過多的不痛不癢的談話,讓我們都很不自在,越想親密的時候卻越親密不起來了。

媽媽的死留下的傷痕仍是那麼清晰地存在於我們各自心中。那種傷痕也許這輩子都難以愈合了。歲月並沒有讓它淡化。

第二天,我一個人回了老家,去看媽媽。我明白爸爸姐姐並不想和我一起來看媽媽。他們為了我,也為了媽媽。

去了林地,我看到墳頭上長了很多草。媽媽走了一段時間了,風荷也已經走了。物是人非就是這樣嗎?不久之前,我還計劃著美麗的生活,還在為夢想中的天堂籌劃著。如今,夢想已和這荒草橫生的墳地一樣讓人難以接受。我看著,想著風荷和我們一起度過的那個春節,覺得自己的悲哀也是有價值的,畢竟有那麼一個人給我一段那麼幸福的日子。雖然現在我就像一個悲傷的木偶在過著一分一秒,可是還有快樂美麗的記憶在心裏安慰著我。對於媽媽,我也許能用媽媽愛我的心自己原諒自己。

我可以這樣做嗎?

這墳地的雜草,辛苦一下,總能夠清理幹淨,如有閑暇,還可種些好的花花草草。但心頭上的荒草和荒涼,我該怎樣才能清除幹淨?誰又該以怎樣的心境才能種些花花草草?

活著很難,活得好更難。在經曆大傷痛大挫折之後,活得好就更難做到了。能做到的,都是出類拔萃的人。可惜,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隻有平凡人的心智和意誌,也許隻能這樣在懷念逝去的心境中,淒淒艾艾地過下去了。

告別了母親,回到春水,我又去看望風荷。風荷也安靜地躺在墳墓裏,留給我的隻有墳墓和墓碑。我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還有那一麵都未曾見到的孩子,更不知道說什麼。或者,“風荷之墓”改成“風荷母女之墓”更好,更為貼切,再添上“夫林福立”,就更準確了。可是無論悲傷怎樣表達,我都失去了她們。她們走了,我的世界徹底坍塌了。

那天晚上,我和林容又在一起喝酒。方子羽約我去網吧,我也沒有去。我覺得林容成了我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樣,媽媽去世之前我的姐姐一樣。因為媽媽的去世,我也永遠失去了那個愛我如母的姐姐。

林容並不知道我心裏的感觸。也許,她對我也有一種依賴。她說:“現在覺得自己沒有親人,沒有閨蜜,沒有朋友,沒有同學,隻剩下了你一個熟人,在這個大城市裏。你說,這就是人真正成熟的時候嗎?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想哭。”

我說:“你媽媽呢?為什麼你們不在一起生活?”

林容苦笑著說:“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並不想成為她的負累。她愛我二十多年了,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她喝幹了一罐,又開了一罐,又說道:“我覺得我們倆這樣下去,肯定有事。你看,我現在酒量真的見長。”

我笑了,說道“今天我去看風荷了。她還是沒有說話。”

林容也笑了,說道:“你指望她和你說什麼?”

“我很少夢到過風荷,還有那個孩子。”我說,“我是不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我也很少夢到我媽媽。我是不是沒有良心?”

林容說道:“我沒覺得。我覺得你還行,但是我不是女人。如果我是女人,也許會像蘇雲一樣愛上你。”

我笑了,回避了她的話,隻說道:“你真的也該改變一下你的想法了。你不能總這樣下去。這個世界既然設計了女人和男人,就是希望他們倆能夠在一起。這樣,生活才是完美的。”

林容笑了,說道:“你也膚淺了。人隻要活這一生,但是,並不是你認為的生活方式就是唯一的完美的生活方式。很多的同.性.戀也幸福地活到老。雖然那樣的人很少,並不是主流,但是,你不能否認,他們真的幸福。”

我無話可說。歧視是不對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隻要無害於別人,能夠讓人滿足,讓人感到幸福,為什麼要反對呢?想到這裏,我又想起了我媽媽和風荷,一口氣幹了一罐啤酒,說道:“林容,多謝你,能夠在這裏陪我一起喝酒。”

林容也幹了一罐,說道:“我也多謝你。”

寂寞的人在一起,總能相處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