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師父遠遊而去、九娘遁去溪穀水潭之上閉關,臨行之前的殷殷囑咐如若有形之物,不輕不重的壓在心頭。揮之不去的危機感讓人難以如從前一般愜意隨心,連逃避的心思也被生生掐滅!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妄圖掌握自身命運的衝動!
究竟如何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如何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九娘和師父都已經指出了前路:道行和手段!
什麼叫做道行?什麼叫做手段?
師父在眾妙山顛一語傳授以身合劍的禦劍之術,自己頃刻領悟;師父掌中五行相生相克變化無端,以致雷雲閃電、地火岩漿;師父禦風駕雲,飛道長天雷擊佛寺、奇門遁甲、偷天換地,這些應該就是道行吧?
手段呢?掌教師兄拿捏蜀山無回那應該算是了,九娘拿捏自家又何嚐不是?那添香樓中數人的說辭和對策,所謂的赤旗營圍獵,這一切的背後都是各方的手段吧?包括蜀山眾人前往眾妙山門拜山比試……
這些手段背後的目的又都是些什麼呢?
拿最簡單的來試著想想。蜀山拜山自稱是曆練弟子,但是,若是與蜀山眾的比試落敗呢?還會是簡單的曆練弟子嗎?比如,章五言說奉‘祖師爺’之命前來,但是為何又感覺不到他足夠的親近和敬畏?
還有,這莫名其妙的花酒和圍獵,究竟背後有著多少手段和目的?
九娘在那幾日反複提及人族、巫族、妖族,儒釋道三教之間的恩怨糾葛,甚至還略略提到王族、世家、寒門、民眾這些稱謂。這該是有多少人在施展手段和謀劃著施展手段啊?
道家三洞四輔十二類道藏,包羅萬象‘上至《道德經》等帝王之術,中有《鬼穀》等縱橫捭闔、《孫、吳》等統兵牧民,下至《算學、星經、農學》等萬千雜術’;正統道家又修行講究悟道為本、法術自通,丹鼎器皆是末流小道。
所以,左羊山居十餘年,除了玩耍和打坐養性其實修煉的時間少得很,在一顆通明剔透的稚子童心之下閱讀了無數道家典籍,更別說還有九娘的督促鞭策。
往日,這些東西都還沉睡在腦海深處,左羊處事的方法還隻是如師父往日教導的那樣‘一見不妙、閃身即遁,全命以養性,以圖日後相報’;如今,師父和九娘的明示和暗示幾乎都已經堵死了暫時逃避之路。
此刻,大概就隻剩下勇往直前、努力磨礪道行手段,以期早日掌握自身命運、可以讓九娘重回身邊這條路子了吧?
熟悉的房間裏沒有了熟悉的愛人,沒有許下再次相見的約期。
左羊懷抱著流蘇,輕輕拍打少女的脊背,就如同九娘偶爾無限溫柔時所做的那樣。那拍打溫柔而富有莫名的節律,既拍打在流蘇的身上,又像是同時拍打在自己的心上。流蘇在懷中放軟了身體安靜了下來,左羊也在心中再次認準了前行的方向。
往日誦讀過的道藏經卷如潮水般從腦海中湧出,來到人族帝都之後發生的故事一幕幕飛快閃過眼前,左羊略有所悟的同時,往日的純真卻絲絲縷縷離去……
發生在左羊身上的一切的變化,都在朝著九娘和羽道人的預料之中變化,卻忽略了這是否背離了道門傳統的做派……
叩門聲相隔許久之後再次響起,左羊聽到章五的腳步聲前去應門,再次拍打了幾下流蘇的脊背,悠然起床披上了道袍,行止之間不急不緩,分不清這究竟是悠然還是認命……
“羊娃兒。”
如此熟悉親切的鄉音響起在耳邊,左羊潤濕了眼睛。若是往日,恐怕已經嚎啕大哭了!
“族叔!”
左羊低低應聲,輕輕一拳抵在麵前這個依然強壯彪悍的族叔胸口,那日山林中的‘啟蒙’族叔誘開花豹的往事再次浮現腦海,不禁低頭拿起了族叔那隻軟軟垂著的左臂。
“族叔……”左羊口中喃喃,先前抵在族叔胸口的拳頭還回以強力的反震,這握在手中的左臂卻已經幹枯得隻剩皮包骨頭了,甚至那皮下蜷曲的青筋和血脈都是那麼一股死氣沉沉的青黑!左羊終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羊娃兒!哭甚!白讓人笑話!”族叔一巴掌粗暴的打開左羊手掌,不讓察看自己廢掉的手臂,然後一拳頭大力砸在自家胸口,發出“咚”的一聲大響。看到左羊臉上掛著的淚珠,眉頭一皺,又是一拳大力敲在左羊胸口,口中憤憤不平:“哭個球!讓叔試試你長結實點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