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上班記(1 / 3)

十方峪,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山區小鎮,從來就沒有什麼可以予以謀生的手段,哪怕唯一可以種植作物的山間那片坡地也在最近被劃作了軍事禁區。

作為補償,駐防部隊和地方上索性把配屬軍工廠也建在了這裏,甚至還在當地準備招收大批的青壯年入廠作為一線工人編製。當初正值七十年代中葉,即便是在比較富裕的一二線省會城市裏,能夠進廠上班端份鐵飯碗也是大多數人的首選,就更不用說是在山裏苦熬苦業了多年的農民了。所以,幾乎所有十方峪農戶的年青勞力都走了這條路,以至於最後在這個特殊環境下,十方峪作為一個成功由農轉非的例子,居然很是讓省市縣各級領導唏噓感歎了不短時間。

而我們故事的主角——鍾元,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十方峪子弟,他原本也應該是像其他人一樣,在廠子弟學校上學,然後讀完小學初中技校,直到進廠上班的。

但是在他十四歲的時候,一場意外事故讓他那個原本每天隻會喝酒打老婆的爹,意外變成了建廠十幾年來首個死在工作崗位上的勞動標兵;以至於在廠裏慎重考慮和一家人強烈要求之下,他作為特例提前頂崗——成了一名光榮的機修學徒工。

話說小鍾同學其實對於老頭子的下場並沒有多傷感,因為在從小到大,他也和性情軟弱的老娘一樣,讓那個混蛋老子把他們當牛做馬的使喚不說,還時不時要挨頓打的。所以,那天當知道他爹夜班被天車上掉下來的鋼板壓扁時,小鍾隻是冷冷的說了一句知道了就繼續上學去了。

當時給他家報信兒的小魏,是小鍾現在廠裏的機修師父。

據他說,當時一早是個大陰天,天上一個勁打雷打閃。可就這樣,鍾元臨上學了,居然還到街口買了兩隻豬蹄當著哭哭啼啼的一家人大吃了一頓才走的,把周圍的鄰居都給看傻了,連他也不知道這個鍾元他哪來那麼好的胃口?

其實知道內情的熟人都明白,就在小鍾他爹臨死前一天,因為鍾元沒給他那個死鬼老爹準備好下酒菜,這個不滿十四的孩子被吊起來整整挨了一晚上的打。

這個孩子純粹是為了解恨來著。

……

要說鍾元的古怪遠不止如此,打他出生的日子口就正趕上是農曆七月十四半夜十二點,生下來的時候家裏卻突然停了電,給他接生的張大夫夫妻倆愣是打著手電給把一套手續做完的。那曾想,這個孩子居然一個勁的咯咯樂,當時把在場所有人嚇得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到了他三幾歲的時候,這孩子居然不知道怎麼招惹了一大群夜巴虎(蝙蝠),追著他不放,還是他娘拿著衣服甩了一晚上,才算是了事。

慢慢熬到了他再大點,這個孩子卻越長越醜,小臉黢黑不說還是個掃把眉毛,一腦袋黃毛成天亂糟糟的,搞得學校老師也瞧著有點瘮的慌,把他直接安到了最角上的座位那裏。他倒是無所謂,每天上山下河的照玩兒不誤,又是個賊大膽兒,口袋裏不是菜花蛇就是癩蛤蟆;有幾次帶到學校去上課不小心給跑了出來,把那個剛畢業沒幾年的班主任臉蛋兒氣得煞白。就因為這個,他後來被老師罰了一天的站,最後還磕磕巴巴地對著全校念了一篇五百字的檢查才過關。

……

他爺爺叫鍾四會,早年就是鎮上的先生,後來鬧運動給戴上了封建殘餘的帽子。好在他爹鍾愛國是紅小將裏的帶頭人,帶著小弟兄們大鬧革委會,把正和寡婦搞破鞋的王主任堵了個正著,一番討價還價順順利利把鍾爺爺給接回了家,總算是沒吃了多大虧。可即便是這樣,鍾四會也還是上山上和劉老道搭了夥,一住就是十幾年。

不過鍾四會對這個孫子喜歡的緊,時不時就逮著些山雞野兔的托人送下來,後來幹脆趁著放假把鍾南山接上山了住了兩個月,再後來幹脆成了慣例,每年都是如此,直到老爺子去世那一天。

鍾元打從爺爺去世了就整天混拙蒙愣的樣子,家裏老子看不順眼老是挨打,發急了有時候就一溜煙跑到山上和劉老道就伴兒,偏偏還是個孝順老娘的脾氣秉性,忍不了幾天又跑下來,當然免不了依舊是一頓毒打。

當媽的心疼,勸他在老子麵前服個軟,可他卻翻著眼皮說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這會兒老爹死於非命,知道這件事的人背地裏悄悄說他閑話,都說是這孩子硬是把他爹給咒死了。

鍾元的工資不高,一個月二十九塊半,到月中發了錢他把二十五塊交家裏,手裏隻留四塊半,然後瞅周三休息時便把這些錢都買了些粗糧再帶著一些自己醃的鹹菜給劉老道送上去,有時候直到了半夜才回來,也不知道和那個道士有什麼話,居然可以聊上一天的光景。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耗了過去,鍾元轉眼已經長到了十七八歲。

村裏的女孩子都要比男孩們早熟一些,有些心裏邊裝著事兒又家境不好的就把眼光放到了小鍾的身上。

雖然鍾元人長得黑,眉眼又帶著幾分凶相,可架不住他是廠裏的正式工,又有技術,所以倒是有幾個對他有些意思的姑娘暗地裏托人帶話,讓他有時間一起到文化宮看個電影啥的。其中一個還是他本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也姓鍾叫小慧,其實算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兒,小時候在後邊整天拖著鼻涕叫他小元哥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