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以後,當某一夜那個白衣的男子倚在窗欞前,昂首望向窗外月華如水的夜空時,往日種種似潮汐般湧來。
一切本該結束於那一夜,然而,似是命運的錯軌,所有該結束的居然從那一夜真正開始。
“蕭憶情!拿命來!”
一身輕袍緩帶的聽雪樓主,待在聽雪樓最安全的密室裏,手握著一個紫金玉爐,等候那個緋衣女子來議事和商量東擴計劃,然而,卻等來了那樣淩厲的一劍!
緋色的血薇劍上流轉著華麗的清光,劍光交織成一道道美麗的幻影,卻是帶著那樣泠洌的殺氣,向聽雪樓主襲去。
劍光迅若飛矢,一刹那間已欺近聽雪樓主身側,從白衣男子那樣單薄的身體穿入,濺起一道血光!
在到達他心髒的千鈞一發之際,血薇猛受重擊,從胸膛裏彈了開來。一片淡淡的青色寒芒從樓主的衣袖中流淌了出來,帶著淒豔而淩厲無匹的氣勢攔腰截住了緋劍。寒芒迅速地展開在蕭憶情身畔,宛如初秋零落的雨絲。
因為生死旦夕,夕影刀發揮出了極大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殺戮著範圍內的一切。
刀風過後,持劍急刺的緋衣女子壓抑地哼了一聲,然後,她的手一震,血如瀑布般地順著手指湧到了劍刃,宛如綻放了一朵血色的薔薇!
她捂胸踉蹌後退,終於氣力不繼,單膝跪倒。用力持劍支著地,然而她身子子一軟,緋衣女子跌落在密室的地麵上。
“為什麼?阿靖……為什麼背叛我!”
同樣以手捂著心口湧出的鮮血,樓主不可思議地看著地上重傷的女子,他目光中的悲哀和絕望令人目不忍視,“——為什麼連你都會背叛我!”
樓主緩緩地走過來,把匐在地上的緋衣女子輕輕抱起,然後,就這樣看著她,看著她死灰色眼睛裏映出來的自己的影子,苦笑著,歎息:“我本來是想信任你的……可是居然是你來刺殺我!……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我、我本來也想相信你的!……”掙紮著,她用盡所有力氣冷冷笑著,諷刺地看著他,“可你…可你到了現在,還對我演戲!……蕭憶情……蕭憶情……你做了那樣的事,還讓我怎麼相信你!”
“我做了什麼?竟然讓你這樣殺我而後快嗎?”樓主愕然地問,終於看不得她嘴角不斷流出的殷紅的血,解下手腕上的絲巾輕輕為她擦去,目光中,有難以言表的痛苦和茫然。
“你、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派人斫斷明煙的雙足?!……太狠了……蕭憶情,我說過,我不許你對付她的!……”女子的眼裏放出了不顧一切的光芒,同樣痛心疾首地,問一句,就努力吸一口氣,這樣,她才能堅持著不昏死過去。
“真的要斬草除根?……對一個孩子也不放過!……我、我說過……不許你…不許你碰她的!”
“什麼?……”樓主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仿佛被人當胸一擊,他噴出了一口血,然後支持著,驚訝地分辨,“我、我不知道……我沒有派人做這件事!”
“哈……說謊。”
“我沒有……”蕭憶情分辨著,眼睛裏的光卻一點點黯淡下去,“你就這麼不相信我麼?”
“嗬,你這樣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連風砂你都毫不猶豫的借刀殺人,你要我怎麼相信你?”重傷的女子抬頭冷冷笑著,蒼白的麵容上卻浮起一絲慘淡的笑意。
“你……”蕭憶情望著她,抱著她的手不住地顫抖,他驀地抬頭,聲音冷徹如冰,“我告訴過你,那不是我安排的,可你不信!如今我告訴你,明煙的雙足不是我砍斷的,你也不信!在你心中,從來沒有相信過我吧。”
他微微冷笑起來,聲音淡漠得仿佛隔了很遠很遠,然而卻於不易察覺之間流露出那一絲絲的顫抖。
阿靖聽得他說出這樣的話,霎時震了一下。微閉的雙眼睜開,似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下去,她緊緊咬著蒼白的唇,堅持著不讓自己暈過去,“哼,如果不是你派人去做的,那她的雙足是誰砍斷的?”
蕭憶情的眼光閃爍了一下,他低下頭望著懷中的女子笑了笑,極為淡漠,“你想知道麼?那好,我會讓你明白的。”
阿靖看得他那樣的眼神,心裏一寒。卻不曾看到本是那般極為冷漠的瞳裏卻隱隱流出一股痛徹心腑的悲哀來。
“嘻嘻……”失去雙足的小女孩是被武士們抬過來的,然,看見鮮血滿身的聽雪樓主,她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她呢?”
蕭憶情向密室裏望了一眼,麵色慘白,不說話。
孩子望著他那樣的表情,驀地大聲笑起來,眼睛裏閃耀著惡作劇得逞後的興奮和幸災樂禍。
“難道……是你自己做的?”看見孩子眼裏的光芒,陡然間,蕭憶情驀然想通了什麼似地不可思議地問了一句。
“殺了我爹娘,你們都得死!……”明煙詭異地笑著,眼裏露出惡毒的嘲諷,“她,嗬,真是愚蠢!殺人凶手……居然叫我‘妹妹’!還說什麼讓我完整幸福地活著……可笑!難道不知道,自從你們殺了我家裏人以後,我根本無法‘幸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