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泰從隨身的革囊中抽出一張裹好的圖紙,放在地上平展開來,眾人見狀,紛紛圍攏上去。這是一張囊括了京城至蘇杭一帶的地圖,繪得比較粗糙,卻清晰地標注出幾條從順天府到蘇杭二州的線路。
夏木泰指著地圖上的幾條路線分析道:“從京城到蘇州,最便捷最舒適的應是京杭大運河這條水路。但對於摩雲閣的那位來講,這是生死攸關大事,最要緊的就是時間,他絕不會允許底下人貪圖舒服便宜。所以,要論節省時間,咱們走的這條旱道才是上上之選。”
摩雲閣是當今司禮監大太監賈盡忠在宮內留宿時使用的一間小小暖閣,就在皇帝常宿的乾清宮內。乾清宮的後殿本來有幾間專為上夜值守的太監休息用的值廬,但這些值廬大多窄小簡陋,且都是坐西朝東,“夏暖冬涼”。賈盡忠在皇帝年幼時就常在他身邊服侍,皇帝不忍他受苦,特地在自己的寢殿旁邊撥了一間暖閣準他居住,也是為了方便使喚。地方雖然不大,聖眷之隆,卻可見一斑。
夏木泰生性謹慎,更深知就連指揮使何奎都不敢輕易得罪賈盡忠,是以,就算在這荒野之處,他仍然小心翼翼,不肯直呼其名,隻以“摩雲閣的那位”代呼之。
夏木泰接著說道:“從接到指揮使大人密令那天開始,咱們便日夜兼程,不停地換馬趕路,論腳程,東廠的人絕不可能趕在咱們頭前。可事實是,上官賦現今已在他們手中,而我們至少還有半天的路程才能趕到蘇州。唯一的解釋,正如十二所說,錦衣衛裏有內奸。在何大人得到消息之前便秘密知會了摩雲閣,所以,才讓我們陷入了如今這被動的境地。”
一旁十二的聲音冷冷傳來:“現今由錦衣衛組成的親軍衛隊,大都掌握在鬮人手中,有人提前給他們報信,實是不足為奇。關鍵是,如果我們再按部就班尾隨其後,就會始終處於被動的下風。”
“正是!”夏木泰滿臉讚同之色,絲毫不介意下屬打斷他的講話,隻說:“接著講。”
十二抬眼看了看檮杌,笑道:“那就要看六哥還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了。”
檮杌轉了轉眼珠子,神色古怪道:“其它有用的消息暫時沒有,隻是,上官賦有個女兒,兩年前嫁給杭州知府蘇昭煜的兒子,現居杭州。據我估計,東廠不會放過這條線索。”
“‘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這本來就是東廠之人的行事作風,更何況,他們還沒有橇開上官賦的嘴巴。”夏木泰忽而一拍大腿道:“既然我們已經落在人後,現在更不能掉以輕心。”說罷收起地圖霍然立起,沉聲喝道:“老二,老三和老四,速去杭州蘇府將上官的女兒帶回來。記著,千萬要快,務再使其落人東廠手裏。其餘人跟我去蘇州,趁著上官賦還有一口氣在,咱們去會會錦衣衛的叛徒!”
眾騎士轟然應命,迅速翻身上馬,分別往蘇州和杭州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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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黃昏,蘇州城“一掬客棧”後院的柴房內,一個單薄的身子正緊緊蜷成一團,縮在角落的一堆柴草間。此時正值隆冬,雖然是南方,在沒有火盆的又四麵漏風的柴房裏,上官明珠仍舊凍得上下牙齒不停地打顫。
她出身官宦之家,一向被家人視若掌珠,從小嬌生慣養著長大。嫁進杭州蘇家以後,丈夫蘇暮天對她十分依戀,就算是在一年多前誕下女兒保保之後,亦不肯娶妾納小,仿佛做好了這一輩子要與她兩兩廝守到老的準備。一切都是那麼完滿美好,直到半月前的那個晚上。
那時,她正抱著頑皮愛鬧的女兒坐在書案前教她識字。突然間,貼身侍婢扶蘇驚慌失措地闖了進來。扶蘇是明珠從娘家帶來的家人,從小服侍她長大,是上官夫婦最為倚重的大丫環,行事一向老成持重,從未如當下一般焦惶失態過。然而,扶蘇當晚帶來的消息,的確像晴空裏的一記焦雷,震得明珠六神無主,坐立難安。
姑爺蘇暮天的貼身幺兒小胡,悄悄將他從少爺處打探到的駭人消息一五一十告訴了扶蘇:明珠的父親上官賦突然被人下了蘇州大獄,更可怕的是,拿人的,竟然是蘇州的錦衣衛。世人都知道,能勞動可怕的錦衣衛出手抓人的罪名,絕不是普通的偷搶拐騙,多半與“謀逆”二字脫不了幹係。
小胡在數天以前,陪同明珠的公爹,知府大人蘇昭煜和蘇暮天一起到揚州辦事,無意間聽到父子二人的一段對話,才知道了這件事情。然而,此事絕密,蘇家父子隻是在背人處說起,卻沒有更多的提到蘇家的現下的情況如何。半年前,小胡的親娘病得要死了,明珠曾經拿出二十兩銀子幫他請大夫抓藥,救回了小胡娘親的性命。小胡感念其恩,雖不敢明著打探,卻在此後的兩天裏,特意替她留意了一下蘇暮天與蘇昭煜的言行,竟探出一個更為驚人的消息:上官賦的確是被人以謀逆罪名下獄的,而秘密告發的,竟然是明珠的公爹,蘇昭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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