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者也”,講的就是“懷道”之人往往對於生命有不一樣的理解,天下雖然貴重,但是也不能取代生命。成露茜曾經說過,雖然她是社會發展研究所的創辦人,可是社會發研究展所未來怎麼樣,其實不是她能主導的。她能做的是把社會發展研究所建立起來,在這之後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了,而是屬於大家的,因此社會發展研究所要變成什麼樣子,也要大家一起努力。對於隻在社會發展研究所工作了五年就匆忙離去,或許成露茜也曾有過遺憾,因為她未能使它朝著自己期望的方向發展。可是當你真心投入一份事業的時候,它會需要你付出一切,你也會從中得到收獲和喜悅,但更重要的是它教會你懂得放手,對事業的取舍,對人生的取舍。因為這世界從來都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東西,付出的越多,相應能夠承受的舍去就會越多,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性能,你也許是個很好的領導者,也許是個很好的執行者,但你不可能是全能人員,因為全能也就意味著平庸,沒有不好,也沒有很好。成露茜在她六十歲的時候才明白這個道理,明白事必躬親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式,可是成嘉玲從小就懂得這些,她能夠在最複雜的關係中挑出關鍵所在,也能夠在人生的各種誘惑麵前堅持自己的路。
成嘉玲本身就是一個對權貴從不迷戀的人,而且對於自己的價值定位十分明確,所以當世人不明白為何她會急流勇退的時候,她從未動搖,正如世新在水火之中的時候,隻有她能夠衝鋒陷陣去打天下,她有這個責任,也有這個能力,所以義無反顧衝上去。而如今世新走上正軌,成功蛻變成私立大學中的翹楚,成嘉玲明白這是她退到幕後最好的時機,讓更加有能力的、有“新的idea”的人接手,給世新一份新的血液,也給自己一片新的天地。
改製為大學的世新,不可避免地要在學術研究領域中更上一層樓,而成嘉玲知道自己雖然是有遠見卓識,能夠為世新規劃美好藍圖之人,卻不具備製定規矩的嚴謹與努力。所以她第一時間找到了自己的學長牟宗燦。
說起牟宗燦,他絕對是成嘉玲事業、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同為台大經濟學係的校友,在學生時代,兩個人的交情僅停留在見麵打招呼的層次。如果還要繼續追問,隻能說牟宗燦對於成嘉玲的認識,要比成嘉玲對於牟宗燦的認識深得多。“因為那時候嘉玲是學校裏的紅人呀”,牟宗燦回憶起兩人初始的交情時總會這樣評價成嘉玲。
當時的成嘉玲年輕漂亮,又是文藝活動骨幹,常常穿著一條蓬蓬裙高高揚起頭走在校園裏,引得無數男生側目。更重要的是,台大經濟係是當時非常有名的“困難”專業,裏麵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衡,能夠考進來的都是絕頂聰明之人,所以僅有的女生資源又大多數都是四眼妹或者隻會專心於讀書的,成嘉玲簡直是上天掉下來安慰經濟係男生的“天使”,漂亮、活躍又有好頭腦,當然追求者眾多,仰慕者成群。可是那時候的台大經濟係一個年級就有一百多人,同屆之間都不十分熟悉,高成嘉玲一屆的牟宗燦就更難和成嘉玲有多麼密切的來往了。但緣分這種東西,總是難以讓人琢磨清楚,在你人生不經意的地方悄然埋下伏筆,等待著日後的高潮。
成嘉玲和牟宗燦的人生軌跡是從台大開始擁有交集,然後漸漸走向更加親密的方向。與那個時代的學界精英一樣,兩人先後在美國拿到經濟學博士學位,待到兩人畢業二十年之後的1980年,成嘉玲已經是東吳大學商學院的院長,一直留在美國的牟宗燦則是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副校長。此時,台灣迎來了巨大變革,新上任的蔣經國誓要徹底改革台灣,對於政治和經濟都拿出了史無前例的開放態度。蔣經國為了帶領台灣經濟起飛,求賢若渴,可是當時台灣經濟方麵的人才很多都已經在美國及歐洲國家有了很好的發展,人們不知道台灣的這次變化會堅持多久,更無法預測它將來的走向,畢竟長期戒嚴的陰影還是讓人們揮之不去。所以蔣經國就采用每年召集一次“建設研究會”的形式,請這些台灣早期的留學生回來就台灣經濟發展方麵的問題做出討論,而在“建設研究會”的分組名單中,成嘉玲與牟宗燦、辜振甫、李少如是一組的。這一次再見,為以後兩人三十年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拉開了序幕。以後“建設研究會”每年開一次會,心直口快、肝膽相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脾氣使得二人自覺意氣相投。成嘉玲甚至建議舍老先生請牟宗燦擔任世新的董事,進一步拉近了二人的關係。而到了20世紀90年代初期,牟宗燦受到台灣教育主管部門的邀請回台灣創辦東華大學,要在花蓮打造一所台灣最美麗的大學,而與此同時成嘉玲也剛剛接手世新,這兩位老校友同樣作為校長,同樣麵臨巨大的考驗,於是交往就愈加頻繁。不喜歡回憶往事的成嘉玲依然記得他們當時見麵的頻數,“一星期一次是有的”,隻要牟宗燦從花蓮來台北,肯定會見到成嘉玲,不需預約,成嘉玲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赴約。什麼樣的事情,都無法阻擋義氣衝天的成嘉玲為這位老哥們接地氣兒!當時的牟宗燦雖然有美國做大學校長的管理經驗,對於美式大學教育十分了解,可是他所欠缺的卻是對台灣本地教育的認知和人脈,而這一點又恰恰是成嘉玲能夠幫助他的。反之,牟宗燦身上的美式教育烙印又是經濟起飛中的台灣所欠缺和急需的,麵對世新改革的成嘉玲同樣需要從師兄身上學習關於創新的真知灼見。
牟宗燦在接受各種媒體采訪時候常常會說:“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雖然是在東華大學,但是最成熟的時光卻是在世新。”2001年,成嘉玲找牟宗燦接任自己的校長職務,牟宗燦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因為憑借他對成嘉玲多年的了解,知道成嘉玲來找他就必然有了全麵的打算。果然世新當時雖然已經成為綜合性大學,成績斐然,卻也還有很多伴隨而生的問題,由於學生激增而導致的校舍不足,學院間發展不平衡,學術水平還有很大上升空間等等,這些都需要一個能夠製定製度的人去完成,而牟宗燦就是成嘉玲的不二人選。也就是從這一年起,牟宗燦接任成嘉玲出任新一任校長。
其實如果將成嘉玲和牟宗燦放在同一圖譜上,你一看就會覺得這是兩個完全不同氣場的人。一個是穿著隨意新潮的摩登女郎,一個是整日裏西裝筆挺的山東漢子,成嘉玲開個會能把兩隻腳搭在會議桌上,牟宗燦開起會來教師們要像小學生一般舉手才能發言。有一次成嘉玲和牟宗燦一同出席會議,牟宗燦發言的時候,成嘉玲總是不停地打斷他,發表自己的意見,牟宗燦一生氣,厲聲說:“你能不能等我說完再發言?”成嘉玲卻也不甘示弱:“等你說完我忘記了怎麼辦!”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鬥嘴,旁邊的人都止不住笑出聲來。其實這就是兩個人的交往模式,雖然從來都不會正襟危坐討論學校中的事情,但是每周必定會見麵吃飯,山南海北一通閑聊,說老朋友,說社會時事,自然也就避不開學校中的大小事務。而往往那些關乎學校發展的重大事情,都是在飯桌上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