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遊(1 / 3)

第一章少年遊

“劍走輕靈,刀行凝重;劍似遊龍,刀如猛虎……夫劍者,如仁人君子,常懷德以柔萬物;夫刀者,重暴戾殺伐,常恃勇以威天下。刀劍殊途,人魔兩道,手中如何,心中如是,你可選好了?”一位白發老者目光矍鑠,望著身前的一名男子。

“我……我,不知道。”

老者歎了口氣,道:“你隨我修行十餘載,閱盡天下武術秘要,卻還是堪不破內心紅塵。看來我這番苦心孤詣,怕是要枉費了。”

那名男子麵露難色,道:“弟子慚愧,恩師時常教誨弟子放下執念,重拾本心,這十幾年來,弟子無不謹遵師命,習文練武,怡情養性,可年歲愈長,思親之情卻愈加強烈,想起幼時親眼所見雙親被害的景象,竟如噩夢纏身,揮之不去,每當此時,卻恨不得立刻手刃凶手,快意恩仇,但又想起恩師囑咐,兩般心思糾纏不下,實在令我進退兩難。”

老者本已黯淡的目光忽又柔和起來,溫言道:“麾兒,這原也不怪你,隻怪這世道無常,讓你小小年紀就要飽受喪親之痛,為師不敢教你放下報仇的念頭,隻盼你日後行事時能想起為師的話,多存善念,切莫累造殺孽,也就是了。”

男子彎下腰,向老者深深一揖,兩行清淚不自覺落了下來。

老者轉身走進內屋,不一會兒,從裏麵拿出一個木匣,交到男子手上。那木匣約五尺長短,通體烏黑,上麵落滿灰塵,顯是年深日久之物。

男子雙手接過木匣,料想木匣必是烏木打造,質地沉重,誰知剛一接手,竟覺輕飄飄渾若無物。先是一驚,吹開匣上灰塵後,隻見木匣底部刻寫著“肇者無端”四個朱紅色金文大字,茫然不知何意。轉而去看那木匣邊緣,竟沒發現開口,整個木匣好似渾然一體。

老者說道:“我在此間看護寶匣已有數十年,如今也該到功成身退的時候了。老夫一生不求聞達江湖,隻望有生之年能得享幾年清閑,老於林泉,此生也就無憾了。現在我把寶匣交付給你,望你夙願得償,成為寶匣真正的主人。”說罷,徑直向門外走去。

男子正待要問,老者已飄然離去,隻餘下他獨自留在空蕩蕩的屋裏。

天色將晚,屋外冷風陣陣,吹得門窗簌簌作響,突然間,男子想到茫茫天地之間再無人關心自己,不由得悲從中來,傷感不已。他盯著木匣,回想起以前修行的日子,雖然苦多於樂,幸而恩師慈愛,對自己視同己出,也算是對他不幸童年的補償。

這男子姓楊,單名一個麾字,生於楚國郢都。早年因家族紛爭,父母慘遭殺害,年幼的楊麾飄零在世,多虧恩師相救,才幸免於難。楊麾恩師原是一名戰功赫赫的楚國將軍,隻因後來楚王誤信讒言,將其削爵罷官,貶為庶民,此後,他便隱姓埋名,過著四處漂泊的日子。

楊麾見此處沒什麼可留戀的,便打算離開這裏。他找來一些繩子,把師父留下的木匣捆紮起來,背在背上,又拿了幾件隨身物品,揣在懷裏。楊麾自小過得清苦,身邊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唯一貴重的隻有一把匕首,然而正是這把匕首,奪走了他雙親性命。楊麾明白,若要找尋殺害雙親的凶手,非得從這把匕首入手不可,可這十幾年間,他反複察看匕首,卻始終找不出任何線索。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楊麾熄滅燈火,走出房門,轉身跪在門口,朝著堂內朗聲說道:“弟子楊麾,自幼罹難,幸蒙恩師相救,存活於今,此恩此德永世不忘。但家仇未報,忝為人子,餘今日離去,隻為盡人子之孝,待大仇得報,必當返還,侍奉恩師終老。”說完,又磕了三個響頭,始才轉身離去。楊麾素知恩師來去如風,性情灑脫,想他必是傷感離別,才不願見自己最後一麵。

楊麾自小到大從未離家出門,這次得恩師允諾,獨自一人踏上尋凶之路,自然凶險萬分。好在他從小勤練武藝,生得體魄強健,又成長於高山大川,熟諳涉澗攀岩,采集狩獵之道,這一路上倒是暢行無阻。

不幾日,出了山穀,到了漸有人煙之處。楊麾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他出生於富貴之家,家道中落後又隱居於深山幽穀,隻依稀記得楚國城鎮村落的模樣。在山中修行時,恩師傳授的也多是劍術武功,玄典妙錄,極少跟他談論江湖之事。因此,楊麾於涉世生存之道所知甚淺。

適逢細雨初歇,百物發萌,天地間一片春意盎然。眼見不遠處炊煙嫋嫋,顯是附近的農家正在燒火做飯。楊麾正腹中饑餓,不自覺地朝炊煙處走去。

他來到一戶農家門口,敲門問道:“請問舍主人在否?”連問三聲,竟無人回應。心道:炊火正旺,何以舍中無人,我且進去瞧瞧。於是輕推竹門,步入庭院。隻見這戶農家似與別家略有不同,別家總是菜畦滿園,雞鴨成群,可這家的庭院卻是空空如也,幾件破舊農具淩亂擺放,顯是荒蕪已久。

楊麾心下見疑,屏氣凝神,慢慢朝裏走去。房屋大門緊閉,透過門縫窺視,裏麵黑黝黝的什麼也看不見,又把左耳貼在門板上,仔細聆聽,一陣若有若無的響聲傳入耳中。這聲音斷斷續續,極其微弱,依常人耳目根本無法察覺,楊麾習武已久,耳聰目靈,一聽便知。

他深吸口氣,右手伸入懷中,握著匕首,左手向前輕輕一推,隻聽“吱”得一聲,房門應聲而開,屋頂塵土隨之簌簌落下。楊麾微微一驚:看來此處已有許久沒人住了。走進屋內,隻見桌椅擺設散落一地,破敗不堪,到處都是灰塵蛛絲,儼然一座廢棄古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