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去顧府求親?”
桌上的茶水被震得一個晃蕩。
胡荼按住茶沿飛濺出的茶水,眼角挑出的光,雪亮如冰霜,凜冽地直視著眼前雙拳緊握的女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劉盈神色冷峻,淡淡陳述事實,“顧小姐生得絕色。”
“那又怎樣!”她怎麼能這麼平靜說出這樣的要求?她當他是什麼?胡荼氣憤難平,偏偏劉盈又是這麼副冷靜淡漠的模樣。著實刺傷了胡二少爺的自尊與骨子的戾氣,“我憑什麼幫你?劉盈,你到底當我是什麼?”
任誰都看出二少怒氣滔天。
胡荼在外麵很少生氣,每一次生氣,幾乎都與劉盈有關。
他麵色越是平靜冷漠,胸腔中積攢的怒火就越是熊熊噴薄。
劉盈道,“二少是什麼?不需要問我,在我眼裏,您永遠是東家的兒子,我的學生,也是……東夏王朝流落在外的小皇子。”
“劉盈!”胡荼厲聲逼近,嚴酷地捏著她的手腕,“你我有比這更親密的關係,你忘了嗎?你怎麼能忘?”
他的十六歲、十九歲,雖然隻有兩夜,卻是他最快樂的時候。
她怎麼能這樣輕易抹煞他的快樂?
夜色深濃地見不到底,是誰在潑灑著淋漓墨汁?
房門外,所有仆侍紛紛避退,連帶著整個客棧的掌櫃小二。
一時間,屋裏的氣氛凝滯如死。
胡荼的眼神太過可怕,所有的暴戾與陰霾浮動眸底,可最深處,卻隻是少年的脆弱。仿佛隻要劉盈再說出一字,那樣的脆弱就會蔓延到他的全身。
胡荼有痼疾,經不得那樣的脆弱。
他若脆弱,就等於支撐他生命的柱子坍塌,若沒了生的欲望,便唯有與閻羅為伴。
這樣的少年,原本就不該有情有欲。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胡荼經天緯地之才,他不該在自己身上加諸上任何的感情。
劉盈冷眼旁觀,看的分外清楚,輕輕道:“皇子與庶民,從來雲泥之別。我從來都沒了解過您,你也不曾真正了解我。那些過去的事,我忘了,二少也忘了它吧。”
“你怎麼能說的這麼容易?”胡荼的囈語,劉盈不答,隻是垂首,態度恭謙,輕聲道:“請二少助我,救出申嚜先生。”
胡荼不說話,這屋中便死一樣的寂靜。
燈燭搖曳,淌下一滴滴燭淚,殷紅似血。
風吹動著簾帳,層層疊疊,雪白中透出說不出的蒼白孤弱。
許久以後,胡荼澀然笑道:“夫子,你會後悔的。”
“如果沒來請二少助我,我才會後悔。”
“你……走吧。”
胡荼似乎一瞬間籠在逼人的黑暗中,最後那一句,是妥協,也是逐客令。
黑暗籠著他一身,隻見得那挺秀的身影在一片駭人的濃墨色中,顯得越發的孤獨與清冷,劉盈看不清他此時的神色,卻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一碰即碎的脆弱,讓她的心不知怎的,一下就痛了起來。
不過,好歹是獲得了他的首肯。
她不再多說,緩緩退出。
關了房門,緩步在院中,月光清淺,照耀在她身上,她一攤手,才發現掌心上布滿了暗色的月牙形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