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山。
萬仞高崖如同威嚴的天神傲然挺立,一座孤山平地而起、直插雲霄,故名“蒼穹”。
四周綿延的青山圍繞,如同小獸一般匍匐在它腳下,越發襯得蒼穹山雄霸一方。半山腰浮著一片若有似無的青光,好似一條青龍盤踞,又好似九天上仙女所織的雲錦。
山腳下一個白衣老者指著高聳的絕壁,道:“就是那裏。”
他一身白衣塵埃不染,玉冠鬆鬆地束著一頭過腰的白發,氣度純粹如精金、溫潤如良玉,寬而有製,和而不流。
他身側站著一個布衣少年,少年雖滿臉的疲憊、塵土,看來卻如遠山一般澹澹風雅,平凡中隱約透著不凡之氣。
少年仰頭看去,絕壁上處處透著殺機,孔穴極多,密布了風穴無數,隻要稍稍不慎,上山的人就會墜入萬丈深淵,屍骨無存。
“大夫,無路可上山麼?”少年有些猶豫。
白衣老者搖頭,眯著眼看著蒼穹山半山腰的青光,幽幽道:“韋陀公子,令堂之病唯有服下山腰上風穴中的曇花,方可痊愈。”
名叫韋陀的少年又看向半山腰,目光之中多出了幾分決絕的神色。
“往前走,總會有路的。”白衣老者道。
韋陀聞言,從背上取下竹背簍,脫掉了衣袍赤著上身,將褲腿卷起至膝蓋,朝老者道:“大夫,若是我……”韋陀微微頓了頓,“我去了。”語氣忽變得無比堅定。
白衣老者好似已經明白韋陀心中放不下的人,若是他回不來,他母親便也無救了。於是點點頭,道:“去罷。”
那呼呼的風聲,如同地府修羅場的鬼魅嚎哭。韋陀一路攀住岩石向上,頭頂時不時落下碎石泥屑,韋陀仰頭去看曇花所在,見自己一步一步逼近,胸腔裏灌滿了向上的動力。
我一定要救娘!
他的手指因抓住岩石而磨出了血,他的足靴因踩著孔穴而擠壓變了形,他的膝蓋因撞擊在石壁上淤青了一片……但什麼也無法阻止他前行的腳步。
吱——
一聲尖利難聽的鳥叫聲劃破長空,驚得韋陀手一顫,韋陀及時拔出足靴裏插著的匕首用力插進了石壁,這才免去了掉下深淵的厄運。
碎石滾落,韋陀一隻手攀著石壁,一隻手緊緊握著匕首,低頭看了一眼。暗暗慶幸自己身手敏捷且年輕力壯,方才若是自己慢了一刻,此刻便已是山下的亡魂。
想罷,韋陀繼續向上攀。
終於,韋陀到達了終點。
他滿臉的汗水汙漬,滿身的傷痕,一雙烏黑的眼眸緊緊盯著風穴裏那株發出青光的曇花。
欣慰寫滿了他的眼睛。
那朵曇花渾身潔白剔透,幽幽發出青光,風穴裏灌著風,它微微搖曳,好似在笑一般地看著韋陀風塵滿麵、曆盡艱辛、九死一生。
有那麼一瞬,韋陀看癡了。
他竟覺得那曇花之中住著一個女子。那貌美的女子看著自己笑,如同世上最美的夢一般,佳人與自己一見傾心。
韋陀耳畔回想起大夫的話……
“曇花難得一見,僅在夜間開放,你需取得綻開的曇花才可。因曇花與雙生蓮很像,故而摘下前你需先嚐一嚐花瓣的味道。若是甘甜清涼便是雙生蓮,若是苦澀難耐那便是曇花。務必切記,切記!”
韋陀回過神來,鬆開一隻手,慢慢伸向那曇花,輕輕扯下了一葉,放入口中。
“你為何憂傷?”
韋陀不知是誰在耳畔說話,隻覺得是個女子的聲音,嚇了一跳,身子猛地後仰去,失去了重心,腳下一滑便往山崖下掉去。
同一時刻,韋陀仍舊不忘那朵能救母親性命的曇花。他一把握住曇花,用力一拉,曇花被連根拔起。
曇花隨著韋陀一起墜入了山崖。
“啊——”
那隻起先驚了韋陀的鳥正是在風穴裏避風的琅鳥,此刻驚得振翅而飛,在空中盤旋了須臾,飛上了雲霄九天。
白衣老者安步當車,卻行走如疾風,瞬間便來到了韋陀的屍體旁,默然看了片刻,蹲下了身,那雙枯瘦的手輕輕覆在韋陀的的手背上。
韋陀的手心上赫然出現了一朵曇花。
那曇花好似從他血肉之中生長出來一般,花葉栩栩如生,鮮明地刻在他的手心。
白衣老者蹙眉,許久,他漸漸舒緩眉頭,好似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半晌,他用手壓住韋陀手心上的曇花胎記,低聲說:“終於找到你了。好在此劫已過。”話音剛落,韋陀的屍體一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白衣老者緩緩起身,看向地上的那朵逆時綻放的曇花,微微歎氣道:“曇花一現為韋陀,這般情緣何有錯?曇花,此劫是對是錯尚且不知,往後你便叫做夜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