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惠二年三月初五。
一向安靜的欽天監刻坊,突然響起一陣嘈雜之聲。
“快,給我圍住,一個也別放走。”
厲嗬聲突然闖入,緊接著,由大理寺卿魏長忠帶領的數十名差役應聲一窩蜂的湧進刻坊,將所有門窗出路堵住。
魏長忠冷著臉走到正前方,亮出手裏的聖旨道:
“聖旨在此。皇後曹氏勾結欽天監推算有誤曆法,疑其有謀反之嫌,現奉旨將涉事一幹人等全數捉拿聽候聖裁。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話一落,差役如虎狼一般衝上去,見人就或打或抓。後知後覺的工匠們這才開始東逃西竄起來,可所有出路都被堵死,偌大的刻坊,上百名管事、工匠困如甕中鱉。
同一時刻,其餘幾處刻坊也沒能幸免。不到兩個時辰,欽天監兩千多名匠人均被關進大牢。
一切發生的太快,牢房裏冤喊不斷,大多數人甚至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而等待他們的,卻是翌日的處決聖旨:皇後曹氏及太子因謀逆被廢,其餘涉事人等,皆處以滿門抄斬之刑。
聖旨一下,府州縣各路火速下發,兩千多個工匠,兩千多戶人家,近萬人口,皆被牽連獲罪,各處衙門奉旨出動,負責將自己地域上的逆黨抓獲並處決。喵喵尒説
一時之間,靖國上下,哀嚎遍野。
南部泉州浮水縣知縣何平也收到了上麵下發的旨意,好的是,他這裏隻有一戶逆黨名冊,難的是,人住在河丘村。這河丘村在山裏頭,進出需得走蜿蜒盤旋的山路,十分險要和困難。
可聖旨不可違啊,何平不得不親自帶人前去河丘村拿人,隻是他不多跋山涉水,行路十分緩慢,辰時出發,時至戌時才爬過山頭,照這速度,下到河丘村恐怕都深夜了,何平一邊埋怨,一邊艱難的一步一步往下挪。
初春夜晚還帶著寒意,除了林間的蟲鳴,整個河丘山都顯得靜謐非常,坐落在山腳下的河丘村,也同樣沉靜在漆黑夜色中。
突然,一聲孩子的哭聲打破了靜謐,幸而哭聲不大,聲音又突然被捂住,並未驚醒村裏的其他人戶。
片刻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黑暗中一點燈火領路,一大一小兩個人影腳下急促的往後山跑。
河丘村的後山,除了大片的樹林,就是大片的墳頭,河丘村的祖祖輩輩都埋在這片墳頭,以至於一眼望過去,陰寒中透著森冷,如亂葬崗似的令人心悸。
燈火停在一座看上去還有些新的墳頭前,然後一把鋤頭和一把鐵鍬以及一條毯子被扔在地上,微弱的燭火照射下,是一張憔悴而蒼白的婦人麵孔,而婦人身後跟著的,是一個環抱自己、不安的看著四周的孩子。
婦人讓孩子等在一旁,自己則跪在墳前磕個頭,然後拿起鋤頭就開始沒命的挖,一鏟一鋤,急促而用力。
無邊的夜色和詭異的靜謐中時而傳來幾聲鴉鳴,孩子懵懵懂懂的站在不遠處,雖然害怕的想哭,卻咬著唇一聲不吭的盯著揮鋤的婦人。
突然,“呯”的一聲,婦人麵上一喜,顧不得去擦眼角的汗,扔下鋤頭開始瘋狂的用手刨,很快就刨出一塊約四尺長的木板,婦人忙取下腰間的鑿子和錘子,一陣敲打後,木板被掀開。
一股惡臭難聞的屍臭味撲鼻而來,不遠處的孩子眼淚已經噠噠的往下落,渾身顫抖著不自覺的往後退。
婦人卻像沒聞到似的,雙手合十作了個揖,然後用毯子蓋在棺中屍體的身上,一裹,就抱了出來。
急促的呼吸伴隨著乒乒乓乓和鏟鋤的聲音,擾的人心頭慌亂。直到月上中梢,婦人將墳頭一切恢複了原樣,為了掩飾墳頭被挖過的痕跡,她又去別處鏟了幹土鋪上。做好這一切,才讓孩子提著燈,自己抱著屍體迅速離開墳頭。
婦人腳下健步如飛,好似背後有洪水猛獸追趕,孩子看上去不過七八歲,提著燈籠跌跌撞撞的小跑跟著。
二人飛速奔回家,孩子已經凍的臉皮發紫,婦人卻不管,而是急匆匆的從櫃中取出一套厚衣服,小心仔細的給屍體穿上。
屍體已經腐爛不堪,要套上一件衣服並不容易,然婦人做的仔細,孩子捂著鼻子躲在角落裏,愣愣的看著燈下的一人一屍。
很快,婦人給屍體套好衣服,然後將屍體放在床上,再蓋上被子,做完這一切,她朝角落的孩子招了招手,“阿荼,你過來。”聲音沙啞的像是割據一般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