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已過,寒氣雖稍退,卻還是十分的寒冷。
細瑣的雪粒已經稀稀落落的下了一天,落地便化成了一地的泥濘。掌燈時分,才漸漸停了。
蕭湘提著一盞白紙糊的風燈,踮著腳尖小心的在又黑又窄的巷子裏疾步而行。天色已經全黑了,白日裏便十分冷清的巷子,此刻更是讓人覺得又暗又長走不到頭。一路行來,除了自己身上衣物輕輕的悉索聲,就隻有偶爾踏在地上淺淺水窪時的破水聲。雖然並不感覺太寒冷,蕭湘還是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巷子裏一陣陰風低嘯著溜過,燈籠晃了幾晃,蕭湘停下腳步,伸手穩住燈籠,這風燈雖然不易吹滅,但晃起來時卻很容易被燭火燃著,距離南夢館還有一段距離,她可不想摸著黑走回去,尤其是在這又黑又長的巷子裏。
燈籠晃動時,蕭湘似乎看到牆角的陰影裏有個人,靜靜站在那裏。她高高舉起手中的燈籠,小心的慢慢向陰影裏走了幾步,幽暗昏黃的燈光照進角落裏,蕭湘看清了牆角裏確實站了個人。
那個人是一個姑娘,穿一身窄袖素色的衣裙,臉色蒼白,烏黑的長發垂散著,沒帶任何的裝飾,卻梳的非常整齊。燈光照到她臉上的時候,她才緩緩抬起眼看著蕭湘,一雙眼睛很是幽深,濃密的長眉英挺的挑起。她的眼神冷冷的帶著幾分犀利,並不似普通女子那樣的溫柔如水。
蕭湘衝她微微的一笑柔聲問道:“姑娘,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裏,是不是迷路了?”
那女子沒有回答,隻是慢慢的轉頭看了看燈籠上南夢館的字樣,然後轉回頭,依舊定定的看著蕭湘。
蕭湘繼續問道:“此刻夜沉風冷,姑娘衣衫單薄,南夢館距此不遠,不若隨我回去避一避這雨雪吧。”那女子似乎想了一下,才看著蕭湘輕輕的點了點頭。
蕭湘一笑轉身在前提著燈籠帶路,女子悄無聲息的跟在蕭湘身後,一路緩緩的出了長巷。
蕭湘回來的時候,我便醒了。隻是洛蒼還沒走,我怕他擔心便一直閉著眼睛沒有起來。最近淺眠,隻要稍有些動靜就會醒。為此蕭湘找了許多可以安眠的法子,每日裏都要換著法的試,但都不起作用。洛蒼這次帶來的凝元露似乎很有效果,服下了一會,便有睡意襲來。但蕭湘一回來,我便又醒了。而且,要找我的人來了。
洛蒼見蕭湘回來了,又低聲對蕭湘囑咐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離開。我在心底裏升起了些暖意。聽著洛蒼出了門,我才從榻上坐起身。
“姑娘醒了。”蕭湘將燒好水沏入桌上的紫砂壺中,又熟練的將水倒出,再提起銅壺又沏入紫砂壺中,沁人心脾的茶香已經在屋中暗暗的擴散開來。
“嗯。”我從長塌上站起走到桌邊坐下,拿起紫砂壺倒了一杯:“姑娘,請進來坐。”
素衣女子的身影穿門而入,走到桌前坐下,一雙眼睛看了看桌上的茶,又看了看蕭湘,最後落到我的臉上,定定的看了一會。她的眼睛很好看,幽深,漆黑,像是兩顆黑曜石,十分的動人。
不僅是眼睛,這女子生的很美,與蕭湘不同,她的身上沒有深閨中女子的柔弱之態,她英挺的眉中透出的堅定與近乎冷酷的冷靜,成了她最為吸引人的地方。
她緩緩的開口,聲音也是冷冷的,“你們看的出我是鬼。”
我笑了笑,點點頭。我知道,蕭湘也知道。我這南夢館,做的是三界的買賣。
“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紅瑩。”
我輕輕笑了笑,“原來你便是紅瑩。”
紅瑩的眉頭動了動,問道:“你知道我?”
我抬手將紫砂壺中的水續滿:“能逃出陰司,任一眾鬼差陰兵幾番追捕也拿不到的就是姑娘吧?”
紅瑩沒有說話,垂著眼看著桌上的紫砂壺。
“姑娘能找到我這‘南夢館’來,想必有所求,不知姑娘執著於心的是何事?”
“我想要找一個人。”紅瑩緩緩的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試探與不決。
“姑娘該知道,要喝我的茶,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紅瑩抬起眼看著我,問道:“我知道,是什麼代價?”
我輕輕笑:“姑娘能逃出陰司,又讓眾鬼差遍尋不到,必是本領不凡,你若願供我驅使五十年,我便賣給姑娘一碗茶。”說著將桌上一隻空杯倒滿了茶水。“這五十年中,你不僅要供我驅使,任我差遣,由我召來到陽間行走時,陽間所有與你相識的未亡之人,即便近在咫尺也不能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