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雖已事隔千年,但對於易寒時來說,往事,曆曆在目。

那時正值清明前夕,家鄉遭了瘟疫,全家喪命於那場疫病中,唯獨他活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

那年的他才八歲,出生於鄉下一戶擁有三個女兒、兩兒子的平常百姓家中。生活雖過得清貧,但好在能吃飽穿暖。這樣的生活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已可滿足,再不可多求了!

但,天災無情——

突然爆發的瘟疫打破了這個村子本該有的寧靜與祥和,整個村子的人,不論老少,死傷七八,也有少些體壯的青年四處奔逃,卻被官兵抓住又遣送回了本村,理由是不能讓瘟疫傳染到別的地方。

無人能出去,亦無人敢進來。就這樣,整個村子裏幾百號人,慢慢地在痛苦與絕望中離開了人世。

易寒時見到過一些在瘟疫中死去的人:青紫腫脹,而且大大小小的傷口遍布全身,有淡黃色的濃水從傷口中流出。

“娘,我身上好癢。”易寒時看了一眼那個已認不出模樣的屍體,後背騰起一股惡寒,陣陣的瘙癢從身體各處傳來。

他母親緊緊抓住他的手,盡量從離死去的那人最遠的距離繞過去。

“娘,我身上好癢——”他又叫了一聲。

“我看看——”

他母親掀起他的衣袖,這才發現他的手臂上起了紅色的疙瘩,像是膿瘡。

“四兒,不怕啊!”母親一把將他抱起,放在最裏屋那個裝了大半個木桶的草藥湯裏泡著,“忍一忍,等會兒就好了,乖!”

八歲的他,已能明白很多事情了。

比如,他的三個姐姐也曾和他一樣,先是長了滿身的紅疙瘩,然後便被父母放進了這個木桶裏,再後來,他便不再見過她們了。隻是在某一個晚上,他聽到母親壓抑著的嘶嚎和父親低低的安慰聲。

那個晚上,他看見自己最小的弟弟被母親抱在懷裏,微弱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一片青紫。隻是沒有死在大街上那些人那麼猙獰。

他知道,自己也終會和他們一樣死去。

“完了完了......我們徹底沒救了......”外麵響起父親絕望的哀聲,“鄰居家的剛子他們去找官差追問為什麼不派大夫來救我們,是不是朝廷不準備管我們的死活了,就和那此官兵多說了幾句,結果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當家的,這......那我們怎麼辦?四兒怎麼辦啊?”說著說著,易寒時便聽見母親的啜泣聲,“我已經失去了四個孩子了,不能再失去四兒了!”

“怎麼辦?我也想知道我們該怎麼辦!”父親的聲音明顯有些激動,“現在這個村子四周都有官兵把守,根本沒法逃出去!”

“你、你不是說朝廷會派人來救我們的嗎?為什麼......為什麼那些官兵不來幫我們?”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父親吼了一聲,然後聲音又低了下來,“估計是我們這些命如草芥,無關緊要吧!”

“嗚......嗚......”母親又開始哭泣起來。

穿堂風將門簾掀起又落下,坐在要桶裏的易寒時,隻在那一瞬間便看見了癱坐在地上的母親和站在一旁滿臉絕望的父親。

嘴裏還不停的念叨著完了、死定了。

易寒時被母親按在藥湯裏泡了又泡,皮膚開始都泛起白來,病情卻沒有任何的好轉,但所幸也沒有惡化。

“四兒,無論怎樣,我們得堅持下去,不能放棄,說不定哪天官府就派人來救我們了呢!”母親一邊和他說著話,一邊不停的朝桶裏灌著新熬好的藥湯。使得已經冰涼的水又開始暖和起來。

那一天,他母親的咳嗽變得劇烈起來,在她最後一次端了盆藥湯進來裏,易寒時看到母親的手上已長滿了紅色的疙瘩,那些疙瘩甚至開始泛白,有的已經流膿。而母親的臉上、手上,凡是能看見的地方,都布滿了傷口,他知道,那是因為瘙癢難耐,自己抓的,自己也有,隻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