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不幸,她的童年,她的少年,她的故事……
這些統統都不能拿來安慰此時背井離鄉的周清舟。
那不是勵誌的。
季涼也還沒有如此豁達到那般境界。
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就是無法讓你用言語說出來的。
世界不會有感同身受,因為同樣的傷害,每個人的抗擊能力跟治愈的能力都不一樣。
季涼從前,很貪心,想要的東西太多了。
不過那時,她最最想要的,是父母能夠不爭吵,爸爸不濫博,媽媽不酗酒,像別的小孩家的父母那樣,周末帶自己去遊樂園玩一次,晚上吃完飯,一家人到外麵的公園裏散步一回,假期時,一家人去野遊,早上起床時,有媽媽的愛心早餐吃,要睡覺時,可以聽媽媽或是爸爸給自己講一個晚安故事……
後來,季涼漸漸長大了。
明白了這些她永遠都得不到了,她在自己親身父母身上看不到一點希望,之後她把所有希望又複製粘貼到了一個對自己很好很好的男孩身上,這個男孩叫梁丞。
再後來,梁丞沒了……
看吧,她想要到,一直都沒得到。
她對父母恨過。
她對上天怨過。
她還對自己整整八年來不曾原諒過。
“清舟,既然選擇了,失去一樣,就要好好的留住一樣。人生下段旅程,一個人兩個人,都要好好對自己……”想起從前,再對比今日,季涼歎了口氣,誠實地說:“其實,這後半句話也是在對我自己說的。”
……
中秋過後,接下來半個月,時間一天天過去。
很平靜。
因為那晚,季涼和江季在這半個月裏,陡然全斷了聯係。
日子還是照樣一天天的過。
時隔半個月。
學校放國慶,像往年一樣,季涼留校,沒回小姨家
然而,有件事,半個月前說過的,終於到了要兌現的日子。
中午吃完飯,季涼就先來到大學附近的影城,然後再打電話給江季。
電話撥出去,第一個沒人接。第二個,大約過了半分鍾那邊才有人接起。
“喂。”是個女人的聲音。
這聲“喂”太過意外了,季涼的聲音懸在了喉嚨裏,半天愣愣出不了聲。
那邊又“喂”了一聲,像怕電話這端的人有什麼誤會,連忙解釋說:“那個季涼你好,我是江老師的學生,我叫林穆清——”話還沒說完電話裏喊了一聲,“江老師,你電話。”
醫院心理科診室裏。
現在已經是下班時候,林穆清吃完午飯剛回到診室收拾資料,江老師落在桌上的手機響了。響第一次她繼續收拾資料沒看,響第二次,她才轉身拿起手機看一眼。
屏幕上的來電人名字:季涼。
林穆清當然知道季涼是誰了——江老師的心上人,未來的師母。
於是怕未來的師母有急事找,林穆清就擅自接了電話。
江季吃完飯回來,剛進到診室,林穆清立馬把一個手機遞給自己,江季一看是自己的手機。
“是師母的。”林穆清滿臉笑盈盈地用口型對江季說。
江季臉上有些愣,不知道是沒看明白林穆清的口型,還是不明白林穆清這會兒嘴裏的師母是誰,在拿過手機,看到是季涼名字的時候,又注意到此時此刻在通話中……江季心中,如同寒冬過去,春暖來臨,冰雪消融的萬物複蘇的天地。
如此形容,一點兒都不誇張。
林穆清笑自家老師這副呆樣,之後識趣的趕緊出去,體貼的把門掩上。
“喂,季涼。”電話裏終於傳來了手機主人的聲音。
季涼緩了緩才叫道:“江老師。”
“是有什麼事麼?”江季問。
“江老師,你下午有沒有時間?”站在影城外的季涼,這時才想到自己這樣安排實在給人太唐突了。
應該提前先打電話與人約好才行的。
“下午沒有,”江季有猶疑了一秒再補道:“晚上有。”今天星期一,下午有班。
江季不知道季涼這樣問是為何事,但他已經很害怕季涼下一秒的話是自己不願聽的。
所以這半個月來,他都不敢聯係她,見她。家裏,周末一回去,一家子都在追問他和她的事。
爺爺見他什麼都不肯說的樣子,每次都不好氣地要啐他一口:悶葫蘆。
江季自是知道爺爺這是在給自己用激將法。他不理,他告誡自己:什麼事都要先穩住,莫躁,莫急。
中秋那件事,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好壞參半。
好的是,家裏麵是終於知道了季涼。
而壞的是,季涼似乎有所注意到了他的意圖……
“那好,晚上我請江老師看電影吧。”把這久以來暗暗記在心頭的事說了,季涼暗籲了一口氣。
終於是輕鬆了。
原來“惦記”這個詞,是有重量的。
……
“惦記”有重量麼?
這時候的季涼是還沒有真正領悟到,後來才心有一點一點的全體會到,“惦記”這個詞是沒有任何重量的,是“惦記”那端的人跟事,才是有重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