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秀意完成學業,返回香港。她知道許朗工作繁忙,事先並未通知他,想給他一個意外驚喜。抵達公寓,收拾好行李,洗漱完畢,這才打電話告訴許朗。
很奇怪,許朗竟沒有絲毫驚喜。秀意察覺到不妥,問他出了什麼事。許朗不肯說,隻讓她待在家裏,自己馬上開車去接她,見了麵再詳談。
秀意忐忑地等待著。不多時,許朗來了,步履沉重。秀意的心緊緊揪起來,不敢詢問,靜靜等他開口。
許朗小心斟酌著措辭,過了片刻終於說:“秀意,伯父出了意外。”
“什麼意外?”秀意心跳加速。
許朗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酒精中毒,已經……”他說不下去了。
秀意手心滲出冷汗,驚懼地問:“他死了?”
“嗯。”許朗點點頭。
秀意的心跳一下停止了,整個人呆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沒人送他去醫院嗎?媽在哪裏?”
許朗說:“他去澳門賭錢,後來又去酒吧喝酒,不知怎麼進了一條少有人走的小巷子,暈倒了也沒人發現,等到第二天,有人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秀意呆了一陣子,突然發怒道:“我就知道他會這樣!手上一有點錢就忙不迭地去賭去喝,遲早不是輸死就是喝死!現在他終於如願了,開心了,什麼都不用管了!”說著,竟拿起手邊的水杯,重重摔到了地板上。
許朗嚇了一跳,再看秀意,兩行眼淚已滑落下來,慌忙抱住她,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
秀意緊靠在他懷裏,嗚嗚痛哭,一邊哭一邊說:“我早知道他會這樣……我早知道……一個大男人……有妻有女……卻什麼都不管……隻知道喝酒,喝酒……遲早喝死……喝死最好……這個不負責任的混蛋……混蛋……”
她是恨他,但沒有愛,哪有恨?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終歸是她的父親,終歸有一份血濃於水的親情存在,還有一些既遙遠又模糊的美好記憶——那時他還不是個酒鬼,還稱得上一個慈父。那是多久以前了,十幾年,二十年?現在這些回憶瞬間清晰起來,滿滿擁堵在她腦海中,讓她心口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流淚,不停地流淚……
許朗帶秀意去見淩太太時,淩太太雙眼紅腫,一見到許朗就衝上來又是撕扯又是咒罵,說要不是他給了老公那麼多錢,老公也不會跑去澳門賭,賭到身無分文,喝到爛醉如泥,最終死在街上。
許朗不能跟她辯駁,秀意卻已氣極,衝著母親大聲說:“誰讓你不看好自己的老公,怨得了誰!”
淩太太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女兒臉上,許朗擋都擋不及。秀意捂著熱燙的麵頰,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走。許朗隻能出去追她。
剛追上,秀意劈頭就問:“你給我爸爸錢了?”
許朗心裏發慌,說:“我沒直接給他錢,隻是給他付了房子首期。他搬家後,讓我找經紀幫他把原先的小房子賣了,所以有了些錢。”
秀意更生氣了:“你去給他買房子之前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見!像他這種人,你給他錢,不是幫他是害他!現在把他害死了,你滿意了?!”
許朗被她嗆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秀意說完這些話,自己也後悔起來,想向他道歉,又說不出口。
許朗也明白她要不是在氣頭上,絕不會這樣遷怒自己,因此並不與她計較,還反過來勸慰她。
經過這件事,秀意母女倆的關係愈發緊張,見了麵連話都不說。直到喪禮結束後,淩太太才開口跟女兒說話,一上來就問:“你跟許朗還準備結婚嗎?”
秀意氣惱母親這種挑釁的語氣,不想回答,許朗忙代她說:“當然要結,但伯父剛剛去世,我們還是等一陣子再說吧。”
“什麼伯父剛剛去世,要等一陣子?我看你根本沒誠意跟秀意結婚,要不然也不會一拖再拖,拖到現在連禮金都沒影了!”淩太太氣勢洶洶地說。
秀意忍不住了:“媽,你這是幹什麼?以前你不信任許朗,處處阻撓我們!現在見許朗對我一心一意,你又吃定了他,獅子大開口!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淩太太被她揭穿了心事,臉上有點掛不住,但旋即又挺直了腰板,說:“我是你媽,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欠我的多少錢都還不完!現在你爸爸不在了,我不過是想問你要點錢傍身養老,你都不肯答應,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