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妃眼中的光彩瞬間暗了下來,她有些難過的看著白翊:“你還在怪姐姐麼?”
白翊淡淡回答道:“沒有。”
白妃麵色變得僵硬,片刻後掀開虛搭在腿上的被子就要站起來,卻不料動的急了,引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手裏的帕子掩在唇邊,淡青色的羅帕頓時就染了鮮豔的紅色。
“你病了?”白翊鳳目緊縮,三兩步走到白妃的床頭扯過她手中的帕子一看,秀眉緊蹙,又伸出修長纖細的食指尖在那灘血跡上抹過,看著指尖的鮮血,這才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白妃。
白妃抬眸,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唇畔微微逸出一抹苦笑:“這使過一回的招數,我怎麼會再使第二回?我這次是真的病了!大概,也算是報應了。隻可憐宸兒還小,這宮裏偏生又是個吃人的地方,若是不能找到個放心的人托付,我就算是走了也不得安生。”
李煜宸,皇帝第三子,白妃進宮七年,唯養了他這一個兒子在膝下。
白翊嘴角動了動,終究沒有再吐出半句苛難,隻是心中積鬱多年,也難以一時釋懷。
當年白妃不顧家中父母反對,執意要嫁給當時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王爺的李天熙。
她能與心上人在一起,便是借病重之故假白翊之手,傳遞消息給武王,由武王安排她離家出走,私定終身。
當時擔任朝中戶部尚書的白父被氣得一病不起,連自己的女兒的大婚也未出席。
後來武王涉嫌謀逆一案又牽連了白家,白家至此家道中落。
雖然之後白家和武王都平反昭雪,但是白家當年的聲勢不再,自本朝開國以來一百多年的輝煌也就此湮滅。
而一向不被看好的武王卻因為他隻喜好風月詩書,倒是在幾位皇子興起的一次宮亂中置身事外。
先帝把作亂的皇子挨個兒砍了,到後來剩下的皇子裏隻剩武王年長,又是嫡子,便撿了個大便宜登基為帝。
原本以為憑借著這個機會,白家會再次崛起,但因為皇帝記恨著白父當年的百般阻撓,依舊冷落著白家,就算有白妃左右周旋也無濟於事。
終於,白父白母禁不住幾番大起大落,雙雙病隕,而白翊也被他們交付給故友帶離長安,一個偌大的家族,也就自此消弭在京城的煌煌歲月裏。
白翊親眼見證白家敗落,父母病隕,心魔難除,而他將這一切歸咎於自己當年傳遞的那封信,連著也不肯原諒白妃,上山七年從不曾下山一步。
就算白妃命人出使西域,行至昆侖,他也隻是閉關不出。
往往是他師父遣走使者,隻留下了白妃親手縫的數十件冬衣夏裳,以及她親手做的白翊喜歡的糕點果脯。
月前又有人在昆山下求見,這一回白翊師父卻命白翊下山回長安,隻因他算了一卦,白翊的機緣已到,旁的也不肯再多說。隻道是緣是孽,都不過是他自己的命數。
迫於師命,白翊隻能下山入宮。
隻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昔日意氣風發的姐姐竟然真的落到這步光景,自然他心底再多的怨憤也無法發作。
這個人,是他的親姐姐,曾經溫柔的伴著他溫書學習,給他縫補衣裳的姐姐,因為他的頑皮向父母說情的姐姐,會在被父親責打後心疼的為他上藥的姐姐……
從旁邊的銅盆裏絞了幹淨的錦帕把白妃嘴角的汙漬擦拭幹淨,白翊蹙眉道:“我師父或許有法子救你,你可願意離開這皇宮?”
白妃眼角微垂,唇畔的笑意苦澀:“左不過是這條命。我隻求你一件事,若是我去了,你得幫我照顧著煜宸。”
白翊聞言,手指緊緊地擰著錦帕,眼眸緊緊地盯著白妃:“你知道自己中毒了,對吧?”
白妃苦笑一聲,卻不肯再開口,隻是死死地伸出自己枯瘦的雙手掐住白翊的袖口:“翊兒,就這一樁事,姐姐求你了!咳咳……”
白翊見她的情緒越發激動,也隻能忍住心底的怒意,重重的點著頭,眼底的神色清冷如窗外的雪。
白妃求得了他的同意,舒緩了口氣,又躺回床榻上,隻是這時候去了一樁心事,臉上看上去倒有些紅潤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