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
金烏西沉,暑熱退去。
吃過晚飯,生產隊上勞作了一天的社員們便聚到了路口的大槐樹下,每個人手裏都搖著蒲扇,三五個人一堆地坐著閑話乘涼,享受著一天中難得的悠閑時刻。
忽然,離著大槐樹不遠的一戶人家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讓說著話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屏息凝神地聽著那邊傳來的動靜。
那邊住著的是秦老五家,不過秦老五本人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留下老婆張桂蓮帶著三個兒子。
三個兒子都已成家,不過三個兒媳生出來的全是丫頭,一個帶把的都沒有,愁得張桂蓮成日裏都垮著個臉,讓原本養得圓潤富態的臉愣是顯出幾分刻薄陰沉。
隔三差五,秦老五家就要傳出張桂蓮叮叮哐哐的摔打聲,以及兒媳們嚶嚶嚶的哭泣聲。
不過自打秦家大兒媳揣上第四胎,大家都說肚子尖尖的是個兒子後,秦家已經喜氣洋洋了好長一段時間,今天這又是怎麼了?
剛剛哭的絕不會是揣了兒子的大兒媳,而小兒媳又不在身邊,那麼隻能是張桂蓮又在磋磨她最不待見的二兒媳了。
果然,下一刻就響起了秦家二兒媳哀哀切切的哭求聲。
“求您了娘,就讓我們帶熙熙去衛生所看看吧,她已經燒得不行了。”
“我們不要太多錢,兩塊就夠了......不,不是要,是借!等回頭一定會還給您的,好不好啊娘......”
原來是閨女要看病,張桂蓮不給錢。
聽熱鬧的人頓時就小聲議論起來。
“燒得不行了還不讓人家去看病,好歹也是一條命啊。”
“唉,苦了誌國媳婦了,就這麼一個閨女,可別給燒死了。”
“燒死了倒還算好的!怕就怕燒傻了,那才叫造孽呢!”
平時跟張桂蓮要好的一個老太太撇撇嘴道:“一個丫頭片子而已,死了就往後山一埋,傻了就摁塘裏淹死了再埋,還費那錢去看病?”
張桂蓮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一個丫頭片子,哪就那麼精貴?還兩塊錢!兩塊錢能換三十隻雞蛋!你們的大嫂正懷著我的乖孫呢,有這錢喂進她肚子裏不好嗎?非得浪費在一個小丫頭身上?!”
挺著個大肚子的劉麗聞言得意地揚了揚眉毛。
戚美珍看向蹲在一旁隻知道訥訥喊“娘”的丈夫秦誌國,絕望地閉了閉眼睛,然後“啪”地一下跪在地上,“娘,您行行好救救熙熙吧,我一輩子記得您的大恩大德,當牛做馬地報答您,行嗎?”
張桂蓮冷笑一聲,不說話。
戚美珍突然跪行了幾步,一把抱住張桂蓮的雙腿,著急地去翻張桂蓮的衣兜,“娘,我真的隻借兩塊,求求您行行好......”
居然敢明搶!張桂蓮大怒,一腳踹到了戚美珍的心窩上,戚美珍捂著胸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秦誌國見了,慌裏慌張衝上去查看,見戚美珍閉著眼臉色慘白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眼睛充血地瞪了張桂蓮一眼。
從小老實聽話的兒子居然這樣瞪自己,張桂蓮楞了一下就是怒不可遏,左右看了看,抄起一條扁擔就朝著秦誌國打過去。
秦誌國躲閃不及,被扁擔敲到了頭,居然也往後倒下,暈了過去。
看著雙雙倒在院裏的二兒子跟二兒媳,張桂蓮終於有些慌了。
這是怎麼的?她還沒怎麼著呢就都倒了?訛她呢??
張桂蓮吩咐劉麗:“去看看他倆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