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跋: 我曾經生活過(1 / 1)

我寫這本書的最初動意,是我因為太多難以言說的原因而打算離開天水的時候,好像是2004年的夏秋之交吧。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而我脆弱的心靈在麵對和擔當一些失望乃至絕望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走了之的念頭。但又一想,自1999年大學畢業後,就一直生活在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裏,五個年頭了,不能算長,但也不能算太短——套用一句俗話,人生有幾個五年呀?況且,我在這五年的時間裏,買房、結婚、生子,完成了人生中一些實實在在的大事。這些大事,恰好說明我在這裏實實在在地生活著。

所以,我決定以一本書的方式進行告別。

當我開始對這座躬身其間卻又有點陌生與疏離的城市投去一個觀察者的目光時,我正在謀生的《天水日報》編一個《人文天水》的版麵——專門刊發關於這座城市曆史文化的版麵,一周一期。這也是我和我的兄長、時任報社專刊文藝部主任楊誌斌先生“合謀”數日,在綜合此前的《天水曆史文化》欄目諸多長處的基礎之上,並借用天水電視台一檔《人文天水》的欄目之名而新設的一個版麵。編輯一期期版麵的過程,自然也是我和這座城市的煌煌曆史與遙遠舊事打交道的日子——這種公幹意味的尋舊之旅與我的離去之心相互重疊時,我曾經關注和觀察的目光,一下子聚攏在這座城市的曆史視野當中。

漸漸地,這本書的綱目,開始明朗了。如同一滴墨水洇在紙上,緩慢地散開。應該說,讓我一下子頓悟開來的,是傳說中的偉大人物伏羲。這位曾經在我家鄉的山腳下一個名叫畫卦台的小山上始作八卦的偉大人物,麵對滔滔渭河,演繹出了八八六十四卦,那我何嚐不給這座城市寫上64篇文章呢?這個有點稀奇古怪的想法,讓我當時興奮了好一陣子。之後,我就嚐試著用這種結構來統領這本書,選取這座老城的八個方麵,每個方麵又輔以八篇文章——如此一來,我就試圖以64篇文章來完成和實現自己對一座老城的私人敘說。

至於書名,我是最終才把它定為《天水幻像》的——這就引出一些題外話了。起初,我擬的是《天水輪廓》,我是想通過這些文章勾勒出一個大致的天水。但有朋友說太實了,再說我是不是有點自不量力——我拙劣的文字就能勾勒出天水的輪廓嗎?後來,我想叫它《天水六十四記》,又覺著羅嗦,挺沒勁的。最後,就定下這個名字了——之所以以幻像名之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在這本書裏,我寫下的隻是我感覺中的、想象中的以及幻覺中的天水。我尊重曆史和文物實跡,但又耐不下性子潛心其中,我隻是想借助那些發生於此或遠或近的人、物、事,來彈奏我內心的音樂。但是,我又不可能完全脫開她8000多年的文明與曆史。故此,我就覺著幻像這個詞比較合適:幻者,幻覺也;像者,類於照相——這樣一來,有虛,有實,虛實結合,兼而有之,相得益彰,共同構成了一個當代落魄書生心中的天水。其實,這個書名還不如直呼《天水》簡潔幹淨。天水一詞,似一枚人間碧玉,給人溫潤妥帖之感——雖然好,但我之所以沒有用,是因為我正在寫作的另一本關於天水的小冊子將用這個書名——這裏順便提及,算是一次提前了的“廣而告之”。

德國作家托馬斯·曼說過一句很有意思的話:“終於完成了,它可能不好,但是完成了,它就是好的。”如此富有深意的話同樣適合於我寫作《天水幻像》的整個過程。因為這座老城曆史的厚重常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幾度想罷筆停歇,但當我讀完200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的散文作品《伊斯坦布爾——一座城市的記憶》之後,我又一次充滿了寫作之初的那種信心。所以,我對這冊厚達350餘頁的書本心懷敬意,對奧爾罕·帕慕克這位對曆史懷有獨特感受力和出眾的描寫天分的作家心懷敬意。同樣,我對尊敬的民俗學者李子偉先生和我的同事楊仲凡先生也懷有深深的敬意。李子偉先生在他因過度讀書而視力不好的身體條件下依然慷慨答應作序,並對相關史料進行了細心而認真的校勘,楊仲凡先生在2011年的春節期間閉門謝客,逐字逐句地校完了全部書稿,甚至連每一處引文都不放過。他們的參與,無疑是此書寫作中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出乎我意料的是,當我寫完這些原本委以告別之重任的文字時,我居然不知不覺地改變了當初的念頭,而且開始喜歡上這座城市了。可供細究的文化資源、緩慢閑適的生活節奏、可親可敬的知心朋友,如同一束束寒夜裏煨向我的溫暖火苗,賜我暖意,予我溫情,那些曾經的傷心、不如意,早都隨著鍵盤的無數次敲打煙消雲散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翻版,但有一點可以確信,我曾經在這裏生活過,曾經在這裏擁有過凡俗平庸的日常生活,更有過那些翩若驚魂的白日夢。

2009-11-3初稿

2011-01-05 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