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四十七年的正月,因為覆蓋全國連綿不絕的大雪,以及掩在雪下的無數屍骨而顯得黯淡無色。
朝堂之上,因戶部遲遲結算不清撥不下錢糧,建德帝數次怒問戶部官員,責令限期清算,否則嚴加問罪。
正月初五,已是建德帝限令的最後一日,在上朝之前,無惜與嚴世密議許多,方上轎前往乾清宮,戶部的事不能再拖,必須承情相告,依著他的意思,正好借此次天災,好好整治一下已經逐漸敗壞的吏治。既可於江山社稷有利,也可令自己再上一階,郡王不過是虛位,他真正想要的是父皇的認可與執掌在手可與四哥對抗的權勢。
天剛微亮,乾清宮已齊站了四品以上的官員,依序站好,眾人無一聲咳嗽,皆垂手肅立靜待皇帝上朝。
無惜頸戴朝珠,身穿郡王服飾,立於辜無止及辜無傷身後,腦中反複思索待會兒要說的言語,看是否有漏洞或錯言。
正自這時,隨著太監的一身吆喝,明黃龍袍的建德帝偕太子一並出現在朝上,諸人跪拜,剛起來站穩便聽得建德帝再次問起戶部錢糧之事,戶部尚書正在那裏吱唔著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無惜大踏步地站了出來,朗聲道:“兒臣有事啟奏!”
在得到建德帝的允肯後,無惜侃侃道:“父皇,南方各地普降大雪,賑災籌糧的銀兩起碼得在百萬之數,可是眼下戶部存銀隻有一百餘萬兩,一旦用來賑災,那麼戶部幾成空殼,國庫亦成擺設,正因為此,戶部才遲遲撥不下銀糧。”
“一百餘萬兩?!”建德帝豁然起身,雙目圓睜,似不敢相信自己耳中聽到的話:“這怎麼可能,各地每年交上來的賦稅當在千萬兩白銀以上,戶部怎麼隻要能就剩下那麼點錢,難道……有人敢將黑手伸到戶部之中來?”建德帝眼中精光迸現,一一掃過那些戶部的官員。
戶部尚書見皇帝懷疑自己一幹人,忙站出來抖聲道:“回,回皇上的話,臣,臣絕對沒有貪汙國庫存銀,這錢……錢……”他說了半天的“錢”,也沒說出這錢到底去了哪裏。
建德帝氣得不清,剛要說話,隻見辜無傷出列回道:“父皇,也許戶部尚書說的是實情,錢不是他們貪的。”
無惜不著痕跡地瞥了這個四哥一眼,這些話本應該是自己說的,沒曾想卻被他搶了個先,難道四哥也在打這件事的主意,這也並非不可能,四哥禁足出來沒多久,刑部的差事被解了後,眼下建德帝一直沒給他新的差使,聽說為著這事,皇後幾次在父皇麵前進言,都沒父皇擋了回去,可要說父皇又四哥不再信任,看著又不像,好些次上完朝後,父皇都將四哥留下來,問其對朝中諸事的意見,一如以往。
“不是他們貪的,那錢又去了哪裏,總不至於無端生出個翅膀來飛了吧?”
無惜精心準備了一宿,為了就是今日這刻,哪能這麼輕易就讓辜無傷搶了去,當下建德帝話音一落,他立馬接了上去:“四哥說的不差,錢,戶部沒有貪,因為最近兩年的賦稅除了少數幾個省府外,其他的或隻繳了一半,或壓根兒就沒繳上來過,用各種借口拖著不繳,時至今日,各省府拖欠的賦稅已多達一千兩百萬兩。”他從袖裏取出一本冊子呈上道:“這是兒臣這些日子與戶部各位大人仔細算出來的,上麵將每一省府拖欠的銀兩及緣由都寫得清清楚楚,請父皇過目。”
“六哥對這事倒是清楚,怎麼早不見你說,非等事情都火燒眉毛了才講出來?”這略帶鄙夷的聲音卻是皇七子禮郡王辜無盡,他素來隻認辜無傷一人,其餘的兄弟都不放在眼中,更何況是這個處境比他尚且不如的六哥。辜無惜隻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建德帝從太監手中接過冊子,隻略瞄了幾眼便沉下了臉,其中有幾個省府分明就是富庶之地,又無天災人禍,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說地貧人窮,難以繳齊,容後再補,簡直就是荒謬!他一把將冊子摔在地上,指著無惜厲聲道:“既知各府拖欠賦稅,為何不從速催他們上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