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洞房數錢夜(1 / 3)

這晚是華麗的洞房花燭夜。

這當然不是華麗心心念念、憧憬渴望的洞房花燭夜。

華麗向往的洞房花燭夜應該有新郎趙來拿肉麻當情趣的情話,有一場堪比A片的“床上運動”,還要有兩個人對未來的無限展望。

淩晨兩點,不知道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過去的華麗又迷迷糊糊地醒來。她口渴,臥室燈光太刺眼,並且床太大太軟,跟自己家裏那張床的“睡感”相去甚大。她潛意識裏以為自己是來cosplay女主角的,現在還不習慣把這裏當成家,把原來的家當成“娘家”,這小小的心理障礙,就是閃婚的後遺症之一。

放下水杯,華麗被梳妝鏡裏的自己嚇了一跳:那頭噴了海量定型發膠的硬邦邦的複古式新娘盤發,依舊堅挺無損;此刻發髻上兩枝香水百合的色相比脫水白菜葉好不到哪兒去;濃豔的新娘妝已經被枕頭和口水給揉花了,有一隻假睫毛粘在了臉頰上。此時拍鬼片根本不用補妝,身上的歐版婚紗已經揉搓成了加厚版的蚊帳布!

華麗揉著沉甸甸的眼皮,如同挑了一購物車商品才發現錢包丟了,於是趕緊倒敘記憶:晚上十點多送走最後一波鬧洞房的哥們兒姐們兒,她揉揉笑得發木的臉頰,甩掉高跟鞋,頂著一頭混合著發膠和鋼絲發卡的盤發,開始整理堆得哪兒哪兒都是的禮物——鮮花六束,絨毛玩具七個,對吻瓷娃娃四個,毛毯十二條,各種喜被N條……整理著整理著,鬆懈下來的疲憊身心、重複做機械運動的催眠作用就排山倒海襲來了,結果昏睡過去。可是,新郎趙來,這家夥哪兒去了?

趙來並未履行新郎洞房夜的天職——陪睡,他早已卸去了新郎倌的全副行頭,乍一看有七分像走平民化路線的家常版佟大為,穿著白汗衫和麥兜沙灘褲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拆紅包!每拆開一隻紅包,他就認真地在硬皮賬本上記上一筆,神態端莊肅穆,如果再戴上兩隻藍布袖頭就是個資深老會計。

又拆開一隻厚厚的紅包,正在過數錢癮的趙來突然停止了右手大拇指的翻飛動作,他的快樂被一張紅色百元鈔票硬生生給打斷了。他拿起那張鈔票迎向燈源照了照,又仔細揉搓兩下,這才看到倚靠著門框有一會兒的華麗,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遞給華麗:“你睡醒了?正好,這個你是專業大拿,鑒定下這張鈔票是不是水洗了?”華麗在鈔票浮點處揉搓了一下,十分肯定地說:“是假鈔!誰給的紅包?”趙來支吾答:“忘了。”華麗不信:“就你這核算師的腦子,忘了我姓甚名誰,也不會忘了這筆錢姓甚名誰。”趙來岔開話頭:“幫我找找空調遙控器,今晚有點悶熱。”華麗找遙控器的空當就勢瞟了眼賬本:“現在什麼新鮮事兒沒有?有人能在發的喜帖上注明銀行賬號,也有人收到過匿名空紅包,我有個同事更有才,直接畫了張支票塞進紅包裏!無聊的人多了去了!”趙來忍不住辯解:“我爸絕對不是這種無聊的人!”華麗沒心沒肺回頭嫣然一笑:“下次回東邊家裏,我知道給你爸送什麼禮物了——一個最新型驗鈔機!”趙來虛張聲勢拍了華麗PP一下,繼續專心拆紅包。

普天之下,能理解趙來此時此刻心情的人恐怕隻有華麗了。她不願意讓這張一百元假鈔破壞了洞房夜氣氛,但這不表明她心裏不窩火!

華麗的生理年齡二十六歲,心理年齡絕對隻有二十歲。不少人說她像港星楊千嬅,一對甜酒窩,圓圓的臉很有旺夫相。華麗在商業銀行的一家儲蓄所工作多年,雖然每天經手成千上萬的錢都不是自己的,但也培養出了經過陣仗見過世麵的小資氣質。華麗跟所有80後城市子女一樣是被父母給寵大的,哪怕是擱到他們眼睛珠子裏也不會喊一聲疼。華麗還有個大她五歲的姐姐華安,當時還在部隊的爸爸突然接到調令,來不及帶走姐姐,就把她留在大連老家,由奶奶撫養長大。華麗對華安的所有記憶,就是每個月由爸爸帶著去郵局填一張彙款單,讓她在留言裏寫上“我愛姐姐”這四個字,還有若幹年後華安給華麗寄來的漂亮裙子,以及幾次屈指可數的短暫相聚。

甜姐兒華麗遇上趙來之前,有過幾次感情經曆:純潔到愚蠢的大學校園戀情;一段見光死的網戀;一個喝咖啡用“吹”的、吃黃花魚像吹口琴的富二代;還有兩次為了安撫老媽的不靠譜相親。華麗既沒有遇上烈火烹油的愛情,倒也沒有撞上過淒淒慘慘戚戚的愛情,她是個隨遇而安、心態格外豁達的女子。

一年前的中秋,同事董MM一上班就神神秘秘拉著華麗去茶水間私聊:“華麗,你說我平時對你怎麼樣?咱倆朝夕相對這麼久了,沒有深情也有感情,沒有感情也有同情吧?”沒容華麗表態,董MM繼續曉之以理:“我從沒求過你,今天這忙你無論如何也得答應我,不然我跟你絕交!”

董MM跟華麗是同年同月進銀行的,是個屢戰屢敗、繼而屢敗屢戰的愛情女戰士,天天把劉若英的《為愛癡狂》掛在嘴邊。有次,一個男文青在儲蓄所門前抱著把吉他原創了一首情歌,每句歌詞裏都有個董MM,於是,整個儲蓄所的人再也不叫她小董,集體改口喚董MM。

能讓董MM上綱上線到絕交的事,肯定不會是芝麻綠豆的小事。華麗有點緊張:“什麼事?沒準兒我幫不上忙呢?”董MM抓住華麗肩膀說:“組織絕對信任你!一熱心腸鄰居給我介紹了個相親對象,鄰居為了顧全我的麵子,特意安排了明天下午一場單相親。”“啥是單相親?我隻聽說過單相思!”董MM急得鼻尖上冒出汗來:“你是從火星來的吧?單相親就是鄰居約那相親男在上島喝咖啡,我裝作陌生人在一旁仔細觀察他。如果看上了就進一步接觸,如果沒看上就PASS。”華麗聽了半天,還是不明白自己的用途是什麼。董MM繼續苦口婆心:“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去喝咖啡有點犯傻也現眼,你陪我一起去,這樣就自然和諧多了。”華麗這才恍然大悟:“敢情你找我是去當人肉布景板!”董MM用一隻蛋撻堵住了華麗的嘴:“別說得那麼難聽,你也可以幫我相看相看,出出主意。”

第二天下午,陪董MM去上島的華麗一副“綠葉”行頭:素麵朝天,清湯掛麵般的中長發就用辦公文具盒裏的橡皮筋捆了,一件素色毛衫,一條牛仔褲。打扮得像待選秀女的董MM感激得胡言亂語:“看到你我才知道什麼是朋友,朋友就是往自己兩肋上插刀!”華麗切了她一聲:“看在我毀己不倦的分上,發工資你要給我買支安娜蘇口紅。”董MM把頭點得像雞啄米。

上島門外,董MM還在對鏡理紅妝時,華麗已然大大咧咧推門而入了。下午三四點這個時間段原本就是營業淡時,沒有什麼人,華麗正放眼搜索一個適合隱蔽又能觀察的位置時,有人衝她招手:“華麗,這邊坐。”迎著聲音尋去,是華麗媽的一個同事馮阿姨。華麗小時候沒少去人家蹭飯,馮阿姨也常逗小華麗:“吃了我們家的飯,怎麼還不給我們家做媳婦?”長大後去外地上大學的華麗從老媽口中得知,馮阿姨的兒子已經留學不歸娶了個洋媳婦。這次意外重逢,華麗當然要好好跟馮阿姨敘敘舊,看在她小時候不懂事蹭了人家那麼多頓飯、搶了人家寶貝兒子那麼多玩具的情分上。

華麗跟馮阿姨熱絡打過招呼後,同桌一個白襯衣男子才開口:“你喝點什麼?”姍姍來遲的董MM一頭霧水:“你們認識?”華麗一五一十跟董MM敘述了她和馮阿姨差點成為婆媳,又問馮阿姨還記不記得她最喜歡吃什麼蛋糕,渾然忘了自己是陪董MM來“單相親”的。直到大家道別後,華麗才想起來此行目的:“你那相親男呢?我從頭到尾都沒看到身邊有帥哥出沒!”董MM一臉菜色嗟歎:“你沒看到是隻緣身在此山中——馮阿姨身邊那單眼皮帥哥就是我要拿下的相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