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把陶潔從睡眠中喚醒,她吃力地睜開眼睛,目光觸及的卻是全然陌生的環境,她慌忙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打開房門,麥誌強已經穿戴整齊地站在她麵前了,陶潔身上還穿著他的睡衣,長長的褲擺遮沒了拖鞋。
“睡得怎麼樣?”他笑吟吟地問。
陶潔羞赧地點了點頭,“是不是要遲到了?”
“還早,別著急。”
洗漱完畢,吃了簡單的早點,她跟麥誌強一起從公寓中走出來。
早晨的公寓比晚上多了一些活力,電梯不斷停駐,開門,吸納一個個上班族。有人跟麥誌強認識,點頭招呼過後,目光停留在陶潔臉上,帶點兒曖昧,陶潔很不舒服地轉開臉,剛好撞上麥誌強鼓勵似的眼神,她隻好對他笑了笑,心裏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上了車,一路向公司駛去,陶潔始終默默無語,麥誌強知道她心裏很亂,並不打攪她,啟開CD機,舒緩的音樂隨之流淌而出。
剛剛進入開發區,即將經過她平時常坐公交車的車站時,陶潔忽然喊停。
“我就在這兒下吧。”她低聲說。
麥誌強明白她在顧慮什麼,頓了一下,終究沒說什麼,把車停靠在路旁。
“昨天晚上……真的很謝謝你。”她扭頭瞥了他一眼,感激地說了一句,她想,她感激中的真實涵義也許隻有自己能清楚了。
麥誌強對她展顏一笑。
陶潔推門下去,麥誌強的車在她轉身過來之際,已經迅疾地駛入如水的車流當中,不留一絲痕跡。
陶潔的目光怔怔地追隨著遠去的車子,心裏到底還是湧上來一絲利用別人的愧疚,但是眼下,她顯然顧及不了太多,深深吸了口氣,她調整情緒,折身朝公司的方向走去,轉臉的瞬間,目光掃過街對麵,腳步驀地頓住,李耀明肩上挎著電腦包,目不錯珠地盯著她,似乎已經駐足良久。
陶潔在意外的同時,太多心緒在刹那間湧上心頭,腦子裏卻反而呈現出一片蒼茫的空白。
李耀明鐵青的臉色已經明確無誤地表明,剛才陶潔從麥誌強車上下來的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
陶潔望著他,喉嚨口幹澀無比,他雙目通紅,眼窩塌陷,昨晚上想必也沒有睡好,垂在兩邊的雙手緊緊攢著,仿佛隨時都能揮舞出去。
兩人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遙遙對峙了近一分鍾,李耀明終於揪住一個紅燈的空檔,大踏步朝她飛奔了過來。
陶潔靜靜地等待在原地,她沒有一絲想逃避的意思,因為她明白,這一刻遲早會到來。
跑到她跟前的李耀明氣喘籲籲,仿佛是經曆了一場馬拉鬆,隻有陶潔能聽得出來,他的內心有多虛弱無力。
陶潔看著他,就像看一個與自己不再相關的陌生人。
“昨晚上,你……去哪兒了?”李耀明開口時,聲音嘶啞得已經不象他自己了。
陶潔微微笑了下,“一個同事,男的。”她迎視著他的目光,“你剛才不是都看見了?”
李耀明的眉心劇烈顫抖起來,垂在褲子兩邊的雙手也攥緊成拳,陶潔注意到了,但她一點兒也不害怕,隻是有一點悲哀。
他的眼裏堆積起了太多的內容,憤怒?悲傷?釋然?亦或解脫?她一時無法分辨得清楚,也驟然失去了品讀的興趣。
“李耀明。”她輕柔地喚了他一聲,一如過去他們在最最情濃時她嗔責地叫喚他一樣,“你現在可以不必愧疚,我跟你兩清了……我們——分手吧。”
“不!”李耀明一個箭步上去,死死拽住她的手臂,他的表情是如此痛苦,“陶子,你不能這麼對我!”
陶潔任由他象個耍無賴的孩子似的緊緊抓著自己,木然平視著前方來來去去的車輛與行人。
“別離開我,行嗎?陶子!”陶潔聽得出來,李耀明在流淚,她的心象被一隻手用力攥住了又狠狠扭轉了兩下那樣疼痛,但她無法在此刻心軟,她知道,如果她選擇原諒李耀明,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所以,她保持著僵硬的笑容,慢慢地反問,“即使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你也無所謂嗎?”
李耀明噎了一下,緊接著,他使勁搖頭,“不,我不在乎,我隻要你回來!”
陶潔終於把目光投向了李耀明的臉,眼神中的悲戚逐漸淡去,她一字一句地說:“可是我在乎。”
李耀明呆住了,渾身象被抽掉了骨頭一般軟弱無力,他明白,一切終將無可挽回。
陶潔低下頭,輕輕拂開他拽著自己的卻不再用力的手,她不再去看李耀明淒慘的表情,也不去聽他呼之欲出的強烈的呼吸聲,轉過身去,她腳步匆匆地、卻是堅決地離他遠去。
她一直沒回頭,生怕自己會心軟,會反悔,淚水不顧一切地滑落下來,她沒有抬手去擦,她想在最後一刻留給李耀明一個堅強的背影。
她以為他會象過去兩人吵架時那樣在她轉身離去時,在她身後大喊她的名字,“陶子!回來!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