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用膳，講究分餐進食。
不過特殊日子除外。
比如昨日中秋夜，李府的膳房格外熱鬧，全家老小聚在一起，一邊宴飲一邊賞月。
言笑晏晏，其樂融融。
白日裏裴家下聘造成的精神創傷在團圓的喜悅中得到了彌補。
畢竟再大的事，都不如這碗人間煙火。
可惜，唯獨少了李秀寧。
為此，李淵耿耿於懷，心裏難免窩火。
或許人到中年，希望兒女圍繞膝邊，何況這是她回府後的第一個中秋。
今晨進食時，李淵疼得嘶嘶直抽氣，這才發現嘴角生瘡，長了個燎泡。
這是造的什麼孽，生出這麼個女兒，早知道就不讓她回來了，留在邊疆自生自滅好了。
不是在身邊長大的，到底是親情薄淡了些。
當見到過來請安的人裏沒有她，李淵立刻抓著不放，狠狠發了一頓脾氣。
竇氏安撫道：“寧兒能在公主府上過夜，證明公主對她有感情，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萬氏接著說：“我們回京之後，為了自身安危，拿出不少財物打點各路小鬼，唯獨忘了公主這尊大佛。”
“令人氣憤的是，那些小鬼貪得無厭，遇事翻臉比翻書還快，比如裴家，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眼下世道不太平，封地的租又收不上來，府裏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連下人們的月例銀子都減半了。”
“幸虧裴家主動把財物退回來，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府裏一下子寬裕不少，足夠咱們在京城花銷幾年了。”
“寧兒憑本事贏得公主的青睞，又沒啥大的破費，這可是樁再劃算不過的好買賣。”
李玉嬌越聽越難受，最後忍不住掉起眼淚，“姨娘說的好聽，裴家把錢退回來，就是嬸娘從中使得壞，目的就是讓李家欣然同意，退了阿姊的親，反過來納我為妾。”
“現在阿姊倒是解脫了，我卻陷入無邊苦海。”
昨日下午回府，她就什麼都知道了，為此愁得不成樣子，連嗓子都啞掉了。
以至於昨晚的賞月宴，為了不掃大家的興致，強撐著笑臉應付過去。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嬸娘為了自身利益，關鍵時刻背刺自己，讓裴家莫名其妙變了卦，將阿姊換成了自己。
竇氏道：“你哭有什麼用？自己作下的因，自然要吞下結出的果。”
“阿娘，請你相信我，兒從來就沒想過要嫁入裴家，兒怎麼會傻到心悅裴家二郎呢，很明顯是嬸娘從中作梗。”
李玉嬌臉上掛滿了淚珠，猶如晨露打濕的花朵，“兒當然能吞下做妾的苦果，可是兒天性柔弱，不諳世事，嫁入裴家凶多吉少，恐有性命之憂啊。”
她淚眼朦朧的看向李淵，細細咳嗽讓人好生憐愛，“阿耶，求你想想辦法，女兒不能嫁入裴家，阿姊天生命硬，又比兒有本事，為何就不能讓阿姊嫁過去呢？”
李淵低低歎了口氣，“裴蘊為人我了解，屬於睚眥必報之輩，我們得罪過裴家，就算為父不同意，裴家也會和陛下請旨的。”
“是阿姊得罪的裴家，為啥要讓兒去受罪，到時候裴家定會把對阿姊的仇恨全算到我的頭上，兒是白白替她活受罪啊。”
萬氏紅著眼眶道：“關鍵是，裴家不要寧兒，現在隻想要你。”
李玉嬌瘋狂搖頭，“我不嫁，我絕對不嫁，阿姊明明煞星附體，偏偏都能化險為夷，現在反倒成了名人，滿城都在傳她的詩作。”
“可是你們知不知道，那首詩是我寫的，是我寫的！”
萬氏聽完大驚，“嬌兒，你是不是糊塗了，怎麼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我說的都是實話，那首詩就是我寫的，我擔心各府娘子為難阿姊，擔心阿姊出醜丟了李家顏麵，就提前想好了那首詩，並偷偷地告訴了阿姊。”
李淵麵露凝重，“嬌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
李玉嬌擲地有聲，“阿耶可以想一想，阿姊從小到大，除了舞槍弄棒，惹是生非，她何時練過女紅，讀過四書五經，更別提琴棋書畫了。”
“就她腹中的那點墨水，怎麼可能做出這等詩作來？你們平日又何時聽過她吟詩作賦？”
李淵覺得有幾分道理，莫非真是寧兒掠人之美？
他轉眸看向竇氏，“你教過三娘作詩？”
竇氏搖了搖頭，“寧兒回府不過月餘，我哪有機會教她作詩，再說這東西也不是朝夕就能學會的，不但要知識廣博，還要有天分加成。”
說罷。
心裏難免細細回味了一番，“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