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我是花魁我怕誰(奈良辰)

第一章 十裏紅妝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睡裏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

卻倚緩弦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嚴冬歲末,臨安。

漣漪樓,天下第一樓。

已是暮色四合,華燈初上,萬家燈火。漣漪樓傍水而建,樓前橫臥一彎淺水,淺水之上廊腰縵回,幽通曲徑,來回四折長廊,廊頂若垂翼之雲,廊柱雖普通,不曾雕欄玉砌,倒也花木扶疏。

寒風呼嘯,凜冽末冬,天氣冷得緊。然而長廊內卻是賓客滿席,觥籌交錯,起坐喧嘩,每個人臉上都是興奮的神情。廊邊密密的一排又一排大紅燈籠此時也隻隻都亮著,閃爍著喜氣的紅暈,倒映入那一彎碎水中,別是一番景致。

不錯,今日正是漣漪樓三年一度的“點花日”,而這回的主角,正是近些年來漣漪樓的第一花魁——“琵琶女”雪照影!這麼一轟動全臨安甚至更遠的美麗尤物,怎不令人議論紛紛呢!

“唉,這天氣真冷得緊!不過能見著雪姑娘一回,也值了。”

“可不是麼,聽說這雪照影美得不可方物,尤其是那一雙眼,杏眸若波哪!”

“這麼一可人兒若是離開了,漣漪樓怕是會折損不少。”

“話也不是這麼說。雪姑娘今年也一十九了,再待下去也是會紅顏色催啊,倒不如早日從良的好。”

“此話倒也有理。”

“隻是不知今日哪位公子有幸嘍!”

就近漣漪樓的第三折廊角處,一張竹案,案頭幾杯楓露茶,幾隻酒盅瓷色潤澤,盅口金線勾勒。案旁一暖爐,爐上正煮著一壺酒。左手起伏案而坐的第一位公子玄裳華緞,發頂用一寶藍色綢帶束起,氣宇軒昂,翩翩濁世佳公子。對麵的第二位公子手拿折扇,雙眸平淡絲毫無波瀾,神色俊冷,一身朱袍卻都掩不住那冷氣。第三位公子隱在陰影中,倒看不大真切,隻知一身月白色綢緞,玉脂束發,不禁令人想起“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麼一句來。然而再細看看,那溫潤卻又模糊了起來,一股淩厲之氣遙感而來。

“唉!”忽的一人打了個嗬欠,手支著頭百無聊賴道:“這雪姑娘倒是幾時才出來?”說話者是第三位公子的貼身侍衛程禦,因自幼是一同長大,因而從來隻當摯友看待,倒不曾怎麼在意主仆之分。第一位公子飲下一杯酒,意氣風發:“不急不急,美人嘛,自是猶抱琵琶半遮麵!”這位公子乃當今富甲北方的白家山莊的少主白遠淳。白遠淳打小便顯露出非凡的經商才能,聰明過人,卻又英氣逼人,恃才傲物,全然不似一般商賈的銅臭味。

白遠淳又倒下一杯酒,未曾沾唇,卻開口道:“鍾離兄,怎麼還是這副冷性子?半晌聽不見你開口。”隻聽得一聲音繃得緊緊而又冷冷的,道:“這撈什子‘點花日’,我本就不願意來,隻是父命難違罷了。”程禦坐直笑道:“哈哈,原來折扇公子也有難為之時啊!”那人雙眼狹長,橫來冷瞪程禦一眼。此人正是第二位公子,武林四雄之一霹靂門掌門的長子鍾離無痕,因終日執一把折扇,故江湖人稱“折扇公子”。程禦雖與他熟稔,但被他這麼一瞪,還是乖乖噤了聲。

白遠淳見這兩人,暗自好笑,望了望仍不見佳人的漣漪樓,兀自道:“也不知雪照影今日花落誰家。”

暗影中的第三位公子向前傾了傾身,搖曳的月光好得很,正好將他的身影勾勒了出來。額海及頰,發色烏亮,頂部用一斜紋玉脂束發,自是一番溫潤氣。然而那側臉卻又棱角分明,線條俊毅,大抵是月色如沐乳,又見那側臉線條柔和了下來。雖不是劍眉,但絲毫不減那份英氣,雙眸亦是清遠如山。月白華袍,腰間玄緞腰帶,整個人真真是玉樹臨風,玉堂金馬,英姿颯爽。此人乃是夏驚鴻,斷玉山莊掌門的義子。斷玉山莊掌門夏雷鏡膝下無一兒一女,因此山莊少主非夏驚鴻莫屬。斷玉山莊亦是武林四雄之一,而近年來其勢力正迅速滲入商行、朝廷中,正是如日中天,不可估量。

夏驚鴻食指細細摩挲盅口金線,忽淡淡道:“雪姑娘怕是快要出來了。”

那聲音淡淡的,低沉,帶著些許渾厚,卻又清朗如風。

話音剛落,滿座忽的皆寂然,眾人屏息凝視,隻聽得“吱呀”一聲,漣漪樓對著長廊的朱漆大門終於被推開,一位綾羅富態的婦人邁出來,臉上堆滿笑。原來,她正是這漣漪樓的當家嬤嬤李芝蘭。到底是曾經唱紅臨安城的嗓子,李芝蘭高聲道:“讓各位爺久等了!”上前幾步,又笑道:“承蒙各位爺撐場,今日是我漣漪樓當紅花魁雪照影的‘點花日’,還望各位多照顧照顧呀!”說罷一轉身,朝裏麵喚道:“快服侍雪姑娘出來!”

這麼一喚,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盼著那抹倩影。不消一會兒,兩個丫鬟簇擁著一紅裳裙姑娘出了漣漪樓。那姑娘臉上蒙著麵紗,隻看見一對柳眉如黛,添一分太濃,少一分太淡,恰到好處。而那一雙杏眸更是流光橫波,顧盼生輝,實在是天之嬌兒。雪照影施施移步至就廊處,隻是一低首,福身,而後又回到李嬤嬤的身後,並不言語。寥寥幾個動作,卻不似一般青樓女子的嬌媚,似乎天生就多了份貴氣。

眾人都看呆住了,好半晌無人出聲。

程禦雙手攀著欄杆,隻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女子,開口道了聲:“天……”便沒了下文。白遠淳也是麵露喜色,暗念果真是名副其實。甚至連素來冷漠的鍾離無痕也不禁多看了幾眼。隻是夏驚鴻又隱到暗影裏,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見他右手不住地掂著那隻瓷酒盅,忽而又緊緊捏住,仿佛在竭力地克製著什麼。

待眾人回過神來,那頭“點花”儼然已經開始了。

“河南孫家,五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