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換取這樣的一個住處,父親甘心退掉了他的一份工資,在店裏特別忙的時候,就會搭把手幫母親接衣服、洗衣服。不忙的時候,則蹬著一輛二手三輪去拉活兒。他身上總穿著拉活兒的黃坎肩,餓了就吃點從家裏帶來的饅頭和鹹菜。綠柳已經漸漸懂事,她放了學,也會幫著媽媽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可媽媽總是斬釘截鐵讓她專心學習,希望她將來有一天出人頭地。
綠柳特疑惑,媽媽是如何認定自己將來會出人頭地的。媽媽運了一口氣,神神秘秘地解釋,她懷孕的時候遇到過一個算命的人,算命的大師告訴她,她肚子裏懷的是女兒,而且將來會大富大貴。綠柳便嘲笑她媽媽的迷信。
日子清苦,卻有滋有味。綠柳習慣了在沒有冬天的南方生活。她漸漸地長大,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生活的拮據並沒有影響她性格的成長。她不羨慕別人的闊綽,她堅信自己會有那樣的一天,過上五花馬千金裘的生活。她的成績很好,總能排到年級總分前十名。老師說如果不出意外,她考清華或者北大的幾率很高。
媽媽把老師的這番話複述給富親戚,親戚隻是抬起眼皮瞄了瞄綠柳,綠柳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讀出了他的意思,等著她拿著通知書的一天,才是命運的宣布日。
她已經長成一個極富自尊的姑娘,她拉著媽媽走出親戚的家門。她發誓,將來一定要好過他們。
可惜,事情往往沒有那樣順利。高三的上半學期,媽媽總是咳嗽,洗衣服的時候咳嗽,睡覺的時候咳嗽,吃飯的時候咳嗽,上街買菜的時候咳嗽。咳嗽聲無時無刻不提醒著綠柳,她的媽媽生病了。
綠柳和父親讓媽媽去醫院檢查,她執拗著不去,其實綠柳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錢。直到她咳出了血,才去了醫院檢查。醫生說,她的肺部長了腫瘤,需要開刀。而且,要做病理切片,萬一是惡性的,就會很麻煩。
綠柳和父親慌了神,他們湊來湊去,也沒湊夠母親準備開刀的手術費,親戚也已經對他們大門緊鎖了。那樣的一個家庭,怎能總去伸手求施舍。即使伸手了,哀求了,他們也不會再拉他們一把。
綠柳還是決定去試試,她在空氣凝重的親戚家坐了半天,結果無功而返,親戚本是給了幾百塊作為同情費,她把那幾百塊錢推了出去。
路過醫院,她忽然想到了賣血。第一次賣血,賣了500毫升,她臉色蒼白地拿著錢,心裏滿是淒涼的疼。她用這些錢,給母親抓了藥,買了點營養品。回到家後,母親問她情況如何,她說挺好的。
母親的手術始終沒做成。綠柳靠不定期的賣血去維持那些藥品的開支,母親根本不知情,每次綠柳買藥回來,她都對綠柳感念親戚的好。母親說,雖然他們沒借給她手術費,那麼一大筆錢啊,要是自己的話,估計也拿不出。人家肯給買藥的錢,已經多虧了他們。
那一年高考,綠柳失利,她因長期賣血導致貧血,而暈倒在考場上。母親也在那時得知她賣血的真相。親戚去探望她,送了幾百塊錢,母親就說起他們長期給買藥的事情,親戚說沒有的事兒,母親一下就驚呆了。
綠柳不願意再複讀,母親以死威脅,直到她重新回到了學校。沒多久,就傳來母親去世的消息。為了不讓女兒繼續賣血給她治病,她選擇了結束生命。
次年,綠柳考上了清華。幾年間,她從研究生讀到清華的博士,她把父親接到了市裏,不讓他再幹蹬三輪的活兒。親戚見到她,笑容殷切又甜蜜。
她終於成了母親所說的成功人士,可是她並不快樂。每一年的冬天,她的手腳紅腫幹裂,不管塗多少藥膏都不管用。父親給她找出了母親給她做的棉手套,她發現竟然有十幾套。父親指著手套說:“你媽媽說,你遲早會回到北方,因為你叫綠柳,是花紅柳綠的意思,她一直想回北方,可是條件限製了。在去世前,她就給你做好了這些。她讓我告訴你,要快樂和健康。”
後來,每到冬天,綠柳就會戴著媽媽做的棉手套,凍瘡竟然遠離了她。那一年冬天,她從南方巡講歸來,看到家裏的陽台上長著很多綠色的植物,來年的初夏,陽台開滿了小小的雛菊。
人生寄語:
每一枚小小的果實都是來之不易的,苦難經曆是我們必然的成長過程,在千錘百煉中,才會修成正果。那時,所有的痛,所有的過往,都變成人生的礦藏,鑄就你無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