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2 / 3)

陸葉葉回敬道:“我能怎麼辦?女兒是你的,跟你學的怪脾氣,你還倒說起我來了?”

田舜年說:“女兒你當娘的不教,難道還要我這個當爹的去教不成?成天在外麵瘋野,弄成今天這個局麵,看你如何收場!”

陸葉葉說:“怎麼收場,還不得看你臉色!”

若雲不想聽,吼道:“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於是將手帕朝父親扔去。

“這孩子簡直瘋了!”田舜年的臉青了一陣,又木了一陣。

一時間,大家都安靜下來了。

陸葉葉拾起手帕,便輕聲責備道:“你哪像個閨女家喲!做女人,遲早要嫁人的,就你這脾氣,還怎麼在婆家過日子喲!”

若雲說:“我不找婆家,做一輩子老姑娘總成了吧?”

陸葉葉說:“你想一輩子守著老娘,那老娘死了呢?”

“我不想聽!”若雲又吼開了,“你們都給我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出去!”就大哭起來了。

田舜年掉轉頭來,氣衝衝地下樓:“不同意,你就別想給老子出閨房半步!”

陸葉葉就勸開了:“傻孩子呀,大人想的也有大人的道理!你要是不去,忠洞土司會甘心嗎?現在西邊正時不時地與桑植土司打仗,要是忠洞土司也站在桑植土司一邊,那可怎麼是好?孩子呀,你也要替你父親想想,不能隻想著自己一個人啊!再說,你嫁過去,你姑姑還不是像痛自己親閨女一樣痛你嗎?”

這時,三房碧筠和二房田氏也進來了,見一屋子亂亂的東西,就邊走邊撿著。田氏說道:“閨女呀,你消消氣吧。你父親就是那麼個倔脾氣,十頭牛也拉不轉的,你忍忍,忍忍也就過去了。”

碧筠坐在床邊,便摸著若雲的頭說:“閨女啊,你就想開點吧啊?為了土司家,我當年還不是跟你父親了嗎?要是想到過去,我也想去死的。可好死不如賴活呢,古話講呢。我的日子不是也過得好好的嗎?凡事都要往寬處想啊!”

若雲鼻子一哼,回敬道:“你過得好!過得好天天還在想我梯瑪大叔!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這孩子!碧筠沒想到若雲會頂撞自己這麼一句,臉就微微地紅了。

“你看這孩子,真是沒大沒小了!”陸葉葉趕緊搖著頭說,“她現在是糊塗透頂了,連個竹子上高下節也不曉得了,哪還有個樣子喲,真是有娘養無娘教的!她三娘啊,你老得多擔待點才是!”

“我們大人,哪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呢。”碧筠又笑笑地說,“可話又說回來,若雲這孩子也大了,也不是不懂事的。隻是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想法,大人也有大人的難處,做兒女的不是不曉得體諒,隻是一時想不通罷了。反正也是家醜沒外揚,其實若雲這孩子說得也是,我當時也那麼糊塗來著,一門心思想著他梯瑪大叔。但是現在我還不是想開了?姻緣前世修,沒有修到一起,再想再愁又有什麼用?我苦了自己這麼多年,到頭來害的還不是自己嗎?好好想想,其實,你梯瑪大叔也在喜歡別的女人!”這就瞥了陸葉葉一眼,隨後又意味深長地說,“我不是說他該怎麼的,不該怎麼的,我們畢竟都是人嘛,過日子和心裏想的倒是兩碼事兒。要是自己跟自己心裏過意不去,心裏就總有那麼一塊硬硬的疙瘩兒。但你父親也知道是這樣的,卻對我還是那麼好。這樣的男人才是過日子的男人啊。說白了,什麼事隻要心裏有個數就成了,難道我們女人還能把天撬下來不成?我現在是什麼都想開了,看開了。若雲呀,你也要好好想想啊。”

二房、三房這麼勸了一陣,就下樓去了。陸葉葉卻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心裏氣氣的,所以一出來,就對侍女們吼道:“好生看護大小姐,要是出了什麼事,我要了你們的腦殼!”

“是!”幾個侍女半蹲了一下身子,答道。

若雲卻冷笑一聲,這時反而冷靜下來了。

窗外飄起了雪花,若雲的眼前一片朦朧,心裏也一片朦朧。這時候,她想起了淮月,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因而傷感不已。於是,與淮月臨窗求學的情景便再次浮現出來。她曾經作《雜詠》詩一首,這時,她便翻開了繡絹,望著絹上的詩兒,又在心裏吟了起來:綠窗寒坐乍無聊,一卷葩經倦欲拋;忽憶故鄉賽詩日,滿樓山色滑如潮。

然而,這時候,若雲已經沒有當初開朗的心情了,她在心裏念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可是無論怎麼念,也念不出當初悠閑的味道了。

這天晚上,若雲哭累了,就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她夢見自己跟淮月又坐在了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在吟誦著這詩。那時候,淮月把這詩記了下來,拿著給她看,她就笑了。這時候,她在夢中也笑了,竟笑出聲來了。可是,這一笑就笑醒了,一睜眼,但見眼前依舊是沉沉的夜,淚花兒又不覺直往外湧。若雲就披衣起來,不再睡了。那詩便在她腦海裏回響起來。此時此刻,她眼前不再是那片綠色的世界,而是一片潔白,她想自己應該潔白來,又潔白去。她就這麼靜靜地望著窗外,淚水噙在眼眶,簌簌地直往下滴。淮月哥,你在哪裏呀!她在心裏呼喚起來,她是多麼希望淮月能帶自己走啊!於是,她又想起那個螢火蟲飛滿整個屋子的夜晚。那些螢火蟲呢?可惜,這時候不是夏秋之夜,要是夏秋之夜,淮月哥就會給我捉一屋的螢火蟲了……這時,若雲不覺搖了搖頭,她感到一切都是不可能了,便又輕輕地抽咽起來:“老天爺,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哇!”

天快亮的時候,若雲終於咳起來了。她的咳嗽聲讓侍女們聽見了,都趕過來給大小姐添衣。若雲又躺了下去,可還是不住地咳著,這咳聲就引來了父母。可她閉著眼睛,連看也不看父母一眼。二妹、三妹也過來了,見姐姐一夜間憔悴了許多,也輕輕地抽咽起來了。田舜年於是歎息一聲,掉轉頭就出了門。一會兒就來了藥匠,把了脈後說不要緊,隻是一時風寒偶然入侵而已,調理調理就成了。可是煎了藥來,若雲卻偏過頭去,就是不肯喝。母親就哭了起來,妹妹們也哭了起來,侍女們也哭了起來,都勸大小姐喝點藥湯,身子可是自己的,要緊。若雲冷笑著,輕咳著,就是不把臉偏過來。若雲的淚水已經浸濕了枕頭。土司一家也就亂套了,成天見不到一個人臉上有喜色。就這樣,若雲不肯吃藥,咳得越發厲害了。

這天,田舜年又走了進來,喝道:“就是想死,老子也要讓你死到忠洞去!”

不就去死嗎?你當我怕嗎?若雲就苦笑了,因為她不相信,以前那麼疼愛自己的父親,怎麼在利益麵前忽然變得這般現實了呢?不就是想讓我去和親嗎?你老又何必使那些花招呢?說什麼唱盤歌招親?那是你老早就定好的呀,你又何必騙你女兒呢?心想,我再不孝順,也曉得聽父母的話呀!可是你們為什麼要騙我?硬生生把我往火炕裏推!和親!和親!你們不是跟桑植土司也和親了嗎?你們不是照樣在打仗嗎?一年、兩年打不下來了,你們還想永遠打下去嗎?你們自己不去惹事,禍事能自己找上門來嗎?天老爺啊,這是哪門子道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