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1 / 2)

這是一部關於武陵山地土司家族和土司王朝之命運的小說,一部關於武陵山地土家先民生存之狀態的小說。這部小說不是簡單地詮釋一個什麼東西——無論物質的,精神的,還是文化的。在寫這部小說之前,我並沒有去想非得寫武陵山地的哪個土司,也沒有去想非得寫一部史詩性的長篇曆史小說,但在查閱了大量關於武陵山地土司的資料以後,我發現土家族的遠古文明早已隕落,土家族的文化因子正在嬗變——這個既古老又年輕的民族,正經受著外來文明最強烈的侵蝕與衝擊,如若不加以有效的傳承與保護,這個痛苦嬗變的過程將從此加劇!因此在我看來,無論這個民族的過去、未來還是現在,都是值得人們去關注的。我想通過某種方式把這個民族的精神之內核保存下來,於是我選擇了小說作為包裝的外殼—一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從地理上看,這是“中國之中”、“國中之國”。北緯30°緯線和東經110°經線在武陵山地中心交彙,從而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號稱“神秘北緯30°”的緯線,又是區分南北中國的一條重要的地理緯線,橫穿整個武陵山腹地,很多重要的縣城和市鎮都坐落於此線上。而環球此線所經之地又多荒漠、高山與大澤,文明大多在此湮滅,故而神秘非常!同樣,縱貫土家分布區的東經110°經線,大致又是中國東西兩部分的分界線,一樣具有相對特殊的地理意義。我小說中所描繪的容美土司治所,就處在這兩條經緯線的交彙點上,其中府又是最接近這個點的土司城。因此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很具代表性的地域,900多年的土司滄桑在這裏風雲集會,土家文化與外來文明在這裏水乳交融,不僅造就了武陵山地最為傳奇的土司,也造就了武陵山地最後一大土司。

容美其實是“湖廣容美等處軍民宣慰使司”的簡稱,其先或稱柘溪、容米峒、容美洞,亦稱容陽,通稱容美土司或容美司。田氏自稱自唐元和元年(公元806年)開始守土,至清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改土歸流,統治容美900多年。它是武陵山地土家族的幾大土司之一,其轄區包括今鄂西土家族自治州的鶴峰縣、宜昌市的五峰土家族自治縣、長陽土家族自治縣的大部分地區及建始、巴東、恩施、石門等縣市與之接壤的邊緣區。據雍正朱批諭旨載:“楚蜀各土司,唯容美最為富強。”但在明末清初,這裏卻是清軍、南明、農民軍三大勢力的角逐之地,容美土司可謂在夾縫中求生存!我截取的就是明末清初順治、康熙、雍正百餘年間的曆史,容美土司田氏家族試圖在群雄逐鹿中原之時偏安一隅的真實曆史寫照。為此我參閱了《中國土家族曆史人物》、《鄂西土司社會概略》、《容美紀遊注釋》等有關這段曆史的相關文字記載。可以說,容美田氏家族,比如田玄和他的三個兒子田沛霖、田既霖、田甘霖,以及田甘霖的兒子田舜年,和田舜年的兒子田丙如、田明如等幾代土司,都是真實的曆史人物,顧彩的《容美紀遊》曾生動地記錄了一些相關的珍貴史料。但我也虛構了一些人物,比如梯瑪天賜、梅家、葉家、陸家、王家、李家等等。其實有段真實的曆史記載是:土司田沛霖襲職後,因無子又忌才,便令田甘霖一家困居陶莊。而我的小說卻寫了田沛霖最後得到了一個“天賜”的兒子——梯瑪天賜。梯瑪是土家族中的神秘人物,能上天入地、通曉天地之神語,被譽為“明人”;通過這一神秘人物,我完成了整個小說所關聯的人物線索。封建王朝對土司的設置,本有土府、土州、土縣和宣慰司、安撫司、長官司、蠻夷長官司之分,因前者屬於文職,後者屬於武職,可鄂西土司卻沒有文職,均為武職,即宣慰司、安撫司、長官司、蠻夷長官司。這些官職在元明清實行土司製度時,才成為土司專用職稱。但各級土司的組織機構及其屬吏卻相當龐雜,猶如一個國家。相關土司機構在顧彩的《容美紀遊》中曾如此記載:其官屬旗鼓最高,以諸田之賢者領之。國有征戰,則為大將,生殺在掌,然平時亦布衣草履,跨驢而行,絕不類似長官矣。其五營中軍,則以應襲長子領之,官如副將。左右前後四營,同姓之尊者領之,如參(將)遊(擊)。下列四十八旗,旗長官如都司。又有領纛主客兵,以客將為之。旗長之下,各有守備、千總、百戶,名雖任官,趨走如仆隸。其隨司主近身捍衛者日親將,皆勇悍之士。另有主辦文字及赴京、省走差者,日幹辦舍人,其餘族人,概稱舍把。

而我所寫的土司之境,雖然是容美土司之境,囊括的卻是整個武陵土司和土家族人的曆史血脈,也可以說是整個武陵土司和土家人生存之狀態的曆史縮影,因而有的語言、習俗或者傳統,也許並非容美土司之境所有,但的確是武陵山地土家族人生產、生活的客觀寫照。因為我所反映的是土家族人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及其思維方式,也就是精神文化、物質文化、行為文化和製度文化,總而言之,反映的正是土家人質樸剛健、頑強進取、神奇浪漫的文化特征。所以,一開始我給小說取了個相對神秘的名字:《巫儺巴猜想》。何謂“巫儺巴”?巫儺巴即巫文化、儺文化、巴文化的總稱及縮寫。我以為,在人類文明的坐標上,“巫儺巴”作為一個新的專有名詞,將重新界定土家文化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