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江蘇省會南京熱浪襲人,已領先全國進入酷暑時節。中華門外紫金山北麓山腳下,樹木蔭翳,一幢幢獨棟小別墅錯落有致地點綴其間,與山色渾然一體,獨享天地的清涼。
這片別墅區叫做紫金苑,是南京最有名的高檔住宅小區,非富商巨賈,達官貴人負擔不起這裏的高昂房價,僅列出一年需繳納物業費也足以使普通工薪階層瞠目結舌。中國建國初極力打壓的新貴階層目前已頗具氣候,他們首先在物質享受上高人一等,占有著最好的資源,居移氣,養移體,漸漸他們覺得自己天生高貴,人民群眾隻是供他們驅使的工具,愚蒙無知,自負的認為隻要登高一呼,所有人都會頂禮膜拜,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認為是高瞻遠矚,明見獨照,聽不得不同意見。
關良就在紫金苑碰到了這樣一位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客戶,盛氣淩人,頤指氣使這些詞簡直是古人專門為她量身打造得。關良小心的陪著不是,費盡心思的滿足她一切合理與不合理的要求。一套紫檀家具來回搬弄,終於擺放到了使這位更年期婦女滿意的方位。
不料卻因為搬弄過程中不小心的一點輕微碰撞,這婦人專門從雜物間找出一麵放大鏡,一寸寸找家具的瑕疵。最後她得出結論,櫃子腳上的漆內凹了一點,與周圍不平整了。關良與家具廠的另一位老職工孫師傅左看右看楞沒看出來,最後用放大鏡看,才恍然發現,感情這位主顧的平整是用納米為單位來計算得。
關良和孫師傅好說歹說,這女得就是不聽,眼看就要晚上七點,孫師傅家裏還有急事,關良就讓他先回去了。最後這主顧終於同意關良用補漆筆先補一下,若還有瑕疵,當晚退貨。關良發揮工藝美術的功底,在櫃子四腳各繪了個簡單紋式,恍若雲紋,古樸簡潔,蓋住了所謂的凹處,這女主顧方才滿意點頭。
關良辭出這幢小別墅時,夜空已是繁星閃爍。就著星光和路燈往小區門外走去,夏蟲在樹叢低鳴,清風徐來,關良疲憊的心靈才漸覺舒展。
關良幾年前中專畢業後,因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跟著村裏的一個木匠學手藝。老實卻有些懶散的他,幾年下來,手藝學得隻比半桶水高了那麼一點。他師傅見不是辦法,就讓關良到南京去找老木匠的另一個徒弟王大元,希望後者能改改關良懶散的個性。
王大元前些年到南京一個家具廠打工,憑著過硬的技術和圓滑的交際漸漸成為廠裏一個小工頭,也成了老板跟前的一個得力助手。家具廠老板出差采購時,常常帶著王大元一同前去。在一次家具交流會上,王大元機緣巧合認識了國際家具著名品牌奧朗尼的中國總代理,兩人相交甚合。王大元回南京後,起了創業的心思,經過多番活動,成功取得了奧朗尼在江蘇南京的代理權,專營高檔家具。同時他辦了一個小的家具廠,仿製奧朗尼的流行樣式,經營家具的中低檔市場。
關良到南京找王大元時,王大元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王大元見到是師弟來找他,又見關良是個老實人,有些手藝,就安排關良到家具廠工藝部當個工藝師先幹著。過了一段時間,又把關良調到了售後部當了個小組長,負責家具的送裝和售後。今日正是關良給紫金苑的客戶來送裝家具。
關良沿著別墅間的林蔭路迤邐向小區大門走著,道路繞著一棵大樹向右彎曲而過。關良下意識得抬頭看了下路旁這棵樹,見這樹約有兩人環抱粗細,綠蔭如蓋,遮去好大一片天地。
關良不由在心中計算這棵樹的可用木料有幾何?各部分可以用來打造些什麼家具?木質怎麼樣?...等他回過神來,他不禁啞然失笑,想不到幾年木匠學徒下來,自己已養成了這樣的職業習慣。
走到近前,關良訝然發現這大樹竟是株老槐樹。
槐樹多見於中國北方,南方各地也有分布。各地民間對槐樹褒貶不一,厭惡得人假借風水、造字的名頭,說槐樹是鬼從木旁,屬陰,容易招惹邪物。喜愛的人卻聲稱:‘中門有槐,富貴三世,屋後有槐,百鬼不近。’真可謂是眾說紛紜。就連外國人也不能免俗,他們稱槐樹為‘
chinesescholartree’,按字直譯為中國狀元樹,看來是寄予了槐樹以美好的願望。關良的師傅對於這些民間說法也多有忌諱,關良對此卻嗤之以鼻,他認為樹木本身並無特別的寓意,人們妄自以自己的觀點給樹木打上標簽,樹木卻依然矗立在那,經風曆雨,茁然挺拔,這才是值得人們借鑒的地方。
拐過這個彎,一間別墅突兀地出現在關良麵前。這棟別墅坐落在一片緩坡上,大門朝向正對著拐彎處的大槐樹,林蔭路正從別墅的院落鐵門處經過。由於剛才視線被遮擋住,關良也是走過彎口,才發現這幢別墅。
此時這別墅裏麵一片黑,天上的星光一入這裏,如被無窮的黑洞所吞噬一樣,更顯幽暗。隻有路旁不遠處的路燈發出的淡桔色燈光才能照到些別墅的院牆,但這光也隻能到達外牆,一入別墅院落,光芒一下子化為濃重的黑暗,夜色如霧湧動。
關良路過鐵門,望了一眼別墅裏麵,著眼處一團漆黑。他心中嘀咕道,這紫金苑的房子大是大,但就是缺少些人氣,空蕩蕩的有點駭人。關良邊想著邊抬步而走,不料卻突然聽到背後撲撲撲一陣風響,那聲音感覺就在耳後,有股涼意隨風直吹到脖子上。關良心中一驚,冷汗霎那湧出,他急忙回頭看時,剛才走過的路上卻連個影子都沒有,隻有路燈慘淡。關良驚疑不定,略抬頭才發現拐彎處老槐樹頂上有幾個黑影在繞樹而飛,關良認出那是野外常見的蝙蝠子,心中才略定,想來剛才就是這幾個玩意嚇了自己一跳。
關良啐了一口,回頭想繼續走。就在這時,身旁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傳來,這聲音來得突兀而詭異,關良才鬆下的心一下子又揪緊,呼吸也在極度的驚愕中驟停,全身汗毛從根立了起來,他發現別墅的鐵門竟無聲無息的自動打了開來。洞開的鐵門仿佛關不住門後的凶獸,隨時有惡靈從門後的黑暗中撲出來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