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彤看著從前隻喜果飲、不喜茶味苦澀的師弟,此刻動作嫻熟的為自己布茶,剛剛為他講述自己遊曆的興奮勁一下子煙消雲散。
“怎麼了?”天明小心的挽起長袖,眨著一雙天真的眼,為對麵突然情緒低落了下去的師姐遞上斟好的茶盞。
子彤看著自己總是一副天真模樣的小師弟,無可奈何的笑道:“你還有沒有什麼想問的?”
天明轉轉眼珠,思索一番,答人道:“有啊。飛蝶穀的濺水化蝶嗎?南極宮的烏鵬真的大到可以遮陽嗎?”
“就這?”
被問的人明顯猶豫了一下,微微探頭,聲量也不自覺的輕了些,小聲道:“巫峽宮的宮娥真的個個都貌美無比嗎?”
“嗯…”子彤端起麵前茶盞,狀若無意,“還不錯吧,不過,我覺得都沒仙瀛的那位好看。”
子彤悄悄的觀察著對麵人的神色,沒曾想反被人調侃道:“你就不怕長寧師兄吃醋?”她輕哼了一聲,答非所問的低頭飲下一口茶,“你不吃醋就好。”緊接著,嫌棄的蹙眉道:“這茶怎麼這麼澀?”
天明笑著解釋道:“這是掌門從昆侖專門帶回來的新茶,第一道味道會重一些。第二道就好多了。”
子彤聽了連連擺手,“算了算了,我不喜歡這一口。”她將手中茶盞一放,周身一掃:
雲遮霧罩,目之所及不過一丈,四周俱是一片煞白,除了譚中自天山而下、日夜流淌不息的泉水,再無一絲活物聲響。於是情不自禁的感歎道:“五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說掌門不寵你吧,什麼好吃的好用的都往你這裏送;說他寵你吧,把你關在這不見天日的洗心池一關就是五百年。還要求我們統一口徑,對外宣傳你失蹤了。我們倒還好,這下隻要回山就可以看見你人了,卻苦了仙瀛的那位,哎,”說著,隻恨自己顎下沒有長須,不能一麵撫須一麵長歎,“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呀…這天地四極、上下九重,都快被他翻了好幾遍了。”
“那不是正好,”說完,天明自顧自的茗了口又沏了一遍的茶,對味道似乎甚覺滿意,笑道:“縱橫寰宇,遊曆天地…說不定很快又能飛升了!”
話音剛落,一個閃身,身手敏捷的躲開了子彤的突然襲擊。
“沒良心的東西!”子彤笑罵道:“酆都的屍山是多凶險的地方!就算是上神,也不敢輕易涉足!沾了欲念之息損了修為是小,一個不小心被惡麖纏上,憑他是什麼神君、戰神,性命都難保!還有歸墟之地——”
“好了好了,”天明笑著打斷道:“那你碰著了,幫我勸勸他?”
人雖還是笑著,眼底的痛心之色終究難遮。
子彤瞧在眼裏,終究不忍,聲音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放心。他好著呢。再說,除了你,誰說得動他啊。”
“再過些年月…就好了。”
子彤聞言不解,還不及開口問人,便見天明捂胸,隨即,一大口鮮血撲撒到他麵前的茶盞裏……
“天明!”子彤驚得立刻站起,疾步上前奪過天明的手腕;還不及按脈,便被天明強行施力抽出,仰起嘴角還不及抹去的鮮血——本就白淨的麵龐此刻早已沒了一絲血色,急聲催促道:“快去通知掌門!快!”
他看著麵前茶盞裏的一汪血水,甚感遺憾:可惜了這麼好的一道茶了……
這是也是他昏迷前最後的記憶。
待天明再從床榻上醒來,側頭望向窗外:濃密的浮雲已變成了漆黑一片。
他頓了頓,隨後掀被起身,輕步走至門前,雙手推開木門,便見一素衣女子站在回廊上望著前方的茫茫一片出神。
猶如受了極重內傷的他腳步輕浮,語氣卻甚為歡快,高興喚人道:“月池。”
女子聞言一驚,急忙轉手回頭,上前關切道:“現在感覺如何?可好些了?”
“我好多了,又勞你和掌門費心了。”
女子一時無言,他也不說話,兩人相對無言的站了好一會後,女子開口道:“爹爹離開之時說了,你萬不可再牽動內息。這一次…這一次的列仙宴,還是由你去。”說完,伸手想要攙扶著人往屋裏走:“你可明白?”
天明點了點頭,隨緩緩而行,但輕輕的推拒了她的手,用和外間的霧氣一般慘淡的顏色,好笑道:“哪裏就這麼虛弱了?你別忘了,我可是能使出水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