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雖然掌心不斷傳來他的溫度,然而,心依舊高懸。直到,車停下,我們抵達私立菊地醫院,東京都名副其實的貴族醫院。
純白的整體色調,醫院內部裝潢典雅簡潔。心隨著外部的色彩變為白色。
他,拉著我,我們奔跑。
我隻覺得,前方是亮得讓人無法看清的白色,而後麵,沒有路。
那個時候,我們隻有前進,無法後退。
可是,我能極端敏銳地感覺到每一秒、每零點幾幾秒、陽光下的塵粒,細微、但異常清晰的變化。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的慢。沙漏漏下的,是一粒一粒灰色的沙粒。
它們的動作,不再流暢。
轉角的刹那,世界好似飛了起來。那些建築和前方的路都被甩進遙遠的異次元。
我好像看到,歪曲的長椅上平坐著的小林,卻又極其不真實。
他似乎看到了跡部,起身,輕輕鞠了一禮。
然後,我看到,世界幾欲飛升。
好吵,他們在說些什麼,怎麼這樣吵。耳邊全是他們的聲音和哄亂的雜音。
我,越過他們,扶著牆壁。
在月光照耀的白色森林中,我尋著泠泠作響的聲音,探身前行。
探身前行,我聽見水滴的聲音,“嘀嗒、嘀嗒”。
什麼。
我小心翼翼地靜靜尋找,尋找。
淺青藍的木門,上麵,鑲嵌著一塊透明的玻璃。是從這裏傳出來的,我確定。
裹滿玫瑰荊藤的城堡,裏麵的一切,馬夫、花園、仆人、國王,都在沉睡。
不要打擾這份寧靜,我踮起腳尖,輕輕地,怕弄出一點響動。
魔咒,在空氣裏持續閃著光,讓一切歸於夢鄉、
我透過水晶球的玻璃,朝裏看??????
“祖母怎麼回事?”
“少、少爺,老個人因為突發心髒病在家裏暈倒,我、我一發現就送過來了、我現在正在搶救中,醫生說、說??????”
“說什麼,你給本大爺說清楚!”
“要、要、要做好思想準備。”
“什麼準備,本大爺養你們這些家夥都是吃白飯的嗎?!怎麼會讓祖母突然病倒?!”
“少爺,老、老夫人前幾次叫您回來,您每次,都跟老夫人大吵大鬧的。那個時候,老夫人好像就已經有點不舒服了。我對您說過,可、可是您好像、好像沒留心??????”
??????
嘀嗒、嘀嗒,手腕,連接著高掛的吊瓶。藥物,一點一滴,在注入那個人的身體。
藥瓶快幹了,可我,分明聽到的,是生命即將耗竭的倒計時。
我注視著病房裏那個人陌生人的麵容,安詳、平和、純淨,我居然聯想到了初生的嬰兒。
生與死,諦聽自然的微風,向往一片淨土。
隻有在這二者之間,我們最渺小,也最真實。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可仔細琢磨,又理不出頭緒。
我靜靜轉身。
什麼時候,走廊裏又變得這麼靜了。
跡部,他怎麼微微垂著頭,雖然隻是微微,可,他不是應該微微揚著頭麼?
那是什麼眼神,居然沒有一點神采。
喂,你沒事吧。我想上前,我想睜大眼睛,好奇地問他。
可我??????我沒有辦法,我怎麼可能裝作什麼都不懂。
那一刻,我的視野裏,有薄薄的白霧。隔著水霧,我望著他,一切,竟然開始變得縹緲。
我要走近,我要走進。
可是霧越來越大,我隻能依稀朝印象中的那個影子前進。
泥濘、荊棘,不怕,我對了,我抓到了,我抓到了他的手。
水霧盡散,我又看到了他坐在那裏的身影。
“你先回去吧。”他半低著頭。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突然從他的嘴裏吐出。
他,一隻手還在我的手裏,微屈著背,靜靜坐在長椅上。
小林,不知何時,早退到了不遠的一處地方。
我的身子一抖,與他相對。
他,慢慢抬起頭,“你先回去,有情況我再通知你。”
還了一種語氣,甚至,還試圖對我微笑。
不對,不是這種表情,太難看了,你知道嗎?
我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看著他,酸澀地對他笑著。
我,閉了閉眼。
在這無風的空間,我被轉身的氣流帶動發絲。
紛揚。
我,毅然離開。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麼會那麼幹脆,沒有回頭,沒有放慢腳步。隻記得當初突然有個念頭:一直以來,他為我做的,太多他多。而我,為他做過什麼。
她祖母的病是怎麼回事,我們都心知肚明。此刻,我好有什麼立場陪著他。他,又該以怎麼樣的心情來麵對我。
或者,不知此刻,恐怕還有??????
那種表情,我從來沒有見過。
我們一直緊握的手,在見到小林之後,自然而然就鬆開了。
呐,跡部,你知道嗎?我喜歡你的笑,最喜歡你的笑了。所以,以後別再作出那種表情了。
我,在看到輸液器裏滴下的液體後,突然有點明白了自然與生命的某種聯係。
如果已經艱難到了不能前行,無論如何你都會後悔。
那麼,最後,就讓我,為你做件事情吧。
最後這件事,由我來做。
不,隻要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不要??????
我是步行回去的。
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都大賽的舉辦公園。
我到那的時候,青學與聖魯道夫的的比賽已經結束。在落日的餘輝裏,腳踝接近著大地,我感受著暮色四合這種即將歸去的另類壯麗。
在熱熱的風裏,我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人影在漸漸遠離。
相伴著,不離不棄。
“我先說明,我可是因為媽媽和姐姐做的南瓜咖喱和草莓派才回去的啊。”
“嗬嗬,我知道。裕太以後周末也會回來住吧?”
“哼,要看媽媽和姐姐做什麼吃的了。”
——“你哥他很想你,比賽完了就回家吧。”
——“不然,回去吃個飯也好,他們都想你。”
在這桔黃色的光暈下,我目送著那兩個身影漸行漸遠。
等到看不見了,我驀然發現,已淚流滿麵。
我揚起頭,讓夕陽曬幹我臉上的淚水,對著天空,微微地笑了。
之後的日子,上學、放學、回家,重複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平淡、簡單。
跡部祖母病倒後的第四天晚上,跡部給我打來電話,說她已經脫離危險,但是還要休養一陣子。我笑著說出祝福的話。
在學校,我會偶爾調侃手塚,繼續鼓吹他和不二的風流韻事,逼得他大放冷氣,而我依舊樂此不疲。
我和不二的事,在西村走後,漸漸平息了下來,我也樂得如此。
跟班三人組少了最小白的西村,一下子安靜不少。然而他們似乎仍充當著過去的角色,隻是有些過分的玩笑,我不會開了,對他們也客氣了不少。
至於佐藤,同人女的習性難改,我除了習慣,也隻有習慣。
一切,好像又都回到了最初。
我要堅強地活著,平凡地活著,為了懸而未決的事,為了自己。
兩周後的一天,我在天台和不二閑聊著。
“呐,不二,‘Ich
liebe
dich.’是什麼意思?”
“Ich liebe
dich?好像是德文啊,宮本又開始讀德國的詩了嗎?”
——“隻對你說一句話,Ich
liebe
dich. ”
錄音機裏的話語,我一直記得,一直不懂。
“嗯,”我點點頭,“就是不知道什麼意思,所以來問問你。”
“好,我回去查查。”他笑得溫柔極了。
“ずっと探していた同じ瞳??????”鈴聲突然響起,我從兜裏摸出電話。
屏幕上,一個久違的名字,跡部。
我聽著音樂響了一段時間,手,按下接聽鍵。
“不華麗的女人,動作真慢!”
那邊,是他一貫囂張的聲音。
“切,我喜歡。”
像往常一樣,一如既往的相處方式。就讓我們,一直這樣吧。可以嗎?
突然,靜了一刻。
“呐,這周末有空嗎?”
停頓過後,他說,沒了剛才玩笑的樣子。
“怎麼,想約我?”
我們,要一直這樣下去哦。無論明天如何,我們會怎麼樣。
“對,約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
我笑。
終於,還是到了這個時候。
平靜的盡頭,無論如何逃避,注定的宿命、軌跡不會改變。
“什麼地方?”我問。
“南太平洋,以前說過,去南太平洋遠洋巡航。”他說。
南太平洋,原來如此。
心,突然浸滿了一種辛澀的甜蜜。
萬分之一的機會,南太平洋??????
既然如此,餘溫,盡情釋放吧。
我側頭望去,看見不二刻意挪向遠處扶著欄杆的側影,微笑。
“好啊。”我說。
周末,我再一次看到了跡部家的黑色恩佐?法拉利,小林恭敬地為我打開車門。
我了然。
小林的態度,也就代表了本家那邊。
朝他笑笑,我上了車。
就在車即將啟動的時候,我們很意外地遇到了一個人。
“宮本,怎麼見到老師也不打個招呼,真是冷淡的說!”
車窗外故作傷心狀的家夥,不用說,青學有史以來最奇怪的老師,三浦和美。
“你果然還是來了。”跡部抱著臂,額頭上似乎多了個十字。
這種語氣,難道他們認識?
“哎呀哎呀,小景,說話永遠這麼沒禮貌啊!”
小、小景,這稱呼??????我以絕對好奇寶寶的眼神死死盯著跡部。
“這家夥,”跡部示意小林搖下玻璃,按了按額頭,很無奈地道:“是我表姐。”
這個,可烏龍大了。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他有什麼表姐。
“以前這家夥一直和我在英國,沒跟你說過。”跡部解釋。
“呐,宮本桑,青學商會的第五個指名推薦人是誰,現在知道了吧。沒錯沒錯,就是最美麗善良溫柔可愛溫婉賢慧的我了。”
她勾勾手指,要我上前。我依言,把頭靠近他。
“我不小心進了那個房間,發現了,咳咳。某些東西,就被某人拜托去青學照顧你啦。”
“喂喂,明明是你死皮賴臉要粘上來的。也對,你這種無業遊民,整天就是遊手好閑。”
三浦一把推開我的頭,“啊?我的聲音有這麼大嗎?”
我可憐的頭啊。
“小景,我這可是貴族的享受人生!”他又跟跡部開始叫板了。
“宮本宮本,你不知道這家夥,每周都跟要我跟他在品川區見麵,彙報你的事情。對了對了,之前在那碰到你和手塚,就是為了見他來著。”
品川,我在車上瞥見了疑似他的人,下車追出去,一無所獲,後偶遇三浦。
原來,是這麼回事。
學生再怎麼照看,有些方麵還是難以涉及,又多了一個老師麼。
“你問我怎麼會在那兒,我說見一個老朋友,還把他誇得天花亂墜的。”
一切,都是如此麼。
到了這個時候,再次讓我知道這些事,讓我,如何雲淡風清。
還有露天網球場的再遇三浦,他隻說網球是自己業餘愛好,看來也並不簡單了。
我一直覺得三浦並不簡單,原來如此,為什麼她對我的私事知之甚詳,在很多時候都表現出奇怪的舉動,現在明白了。
“還有??????”
“小林,快開車!”
就在三浦還要喋喋不休的時刻,恩佐、法拉利絕塵而去。
我向後看去,三浦的身影越來越小,不過,好像嘴還沒有閉住。
我們,要遠離東京,遠離日本,前往他曾經說要帶我去的地方,南太平洋。
我祈禱著,幸福、快樂,無論今後,我們在不在彼此身邊,未來如何,記住今天的快樂。在我雙手合十的虔誠中,我們踏上我們的第一站——“甜島”斐濟。
從東京成田機場出發,約十幾個小時,我們終於抵達了斐濟。
從飛機上看,雲層下是碧青的海水與上麵漂浮的諸多陸地,大同小異。
而當我真正踏上這片土地,被清涼的風吹散身體的倦意的時候,我才好像明白了,身旁的這個人,為什麼這麼向往這裏的風景。
普通的大海是蔚藍的,而這裏,到了近處,水麵居然是五光十色的,海水在藍的底色裏添加了各種色彩的幻光,一浮一動,像攪碎了一車寶石一般。
遠望海的那邊,一個個小小的島嶼;回望身後,零散分布的一座座房子。
房子的頂棚似乎是用草搭建的,這種建築的特色就在於,屋頂好像一頂頂的鬥笠,裝飾古樸。極具原始自然的風情。
“走吧,”跡部打斷我的失神,眼角帶著笑,“把行李先放下,休息一下再出來玩。”
我轉頭看他,“放下,放哪?”
“當然是我們要住的地方,你現在看到的建築。”他說。
“住那兒,不是賓館麼?”我不解。
“不華麗的女人!”他輕敲我的頭,“住賓館那種呆板的地方有什麼意思,到了這就要入鄉隨俗。在當地人家裏才有趣。”
我扁了扁嘴,這家夥又一副大爺的架勢。
可是,這樣,真的很好。
我跟著他,我們住進了一位叫賽賽帕的大胡子大叔家。在跡部用英語說明我們的來意並付給這位大師100斐濟元後,賽賽帕大叔和他的妻子欣然同意我們的入住。
上午十點,我在賽賽帕大叔的妻子瑪維德大嬸拿來的當地木質浴桶中洗了澡,搽上他準備好的特質植物精油,頓覺木香四溢。而當我坐在浴桶裏羞怯地詢問瑪維德大嬸我的衣服在哪裏時,她用並不標準的英語回答我,已經幫我洗了。
洗了?那我穿什麼啊!大媽,您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勤快啊!
正在我發愁之際,瑪維德大嬸已經在我旁邊放了一套衣服。
10分鍾後,我穿著這套衣服站在人前,隻見瑪維德大媽對我親切地笑著,還豎起大拇指,拍了拍手。我也衝大媽靦腆地一笑。
我這身連衣裙,淺黃底,上麵繪有各色的花朵。要是平時,這種衣服是絕對穿不上街的。然而在斐濟的海邊,它充滿當地海濱的民俗氣息,別有一番風情。而且這條裙子式樣很現代,能很好地勾勒出人體的線條,恰到好處。
正當我在穿衣櫃的大鏡子前照了又照時,這件算是客廳的屋子處突然好像有了點動靜,我下意識轉頭。
當機的5秒??????
“哈哈哈哈??????”我頓時爆笑出來,“這、這是跡部大爺麼?”
太、太搞笑了,讓我話都說不連貫了。
“不華麗的女人,笑什麼笑,給本大爺把嘴閉上!”他的臉頰上微微泛紅。
他也會臉紅,跡部大爺也會這個樣子。
“跡部大爺,老實說,這條裙子還真適合您,還有頭上這朵花,真是美豔絕倫。您等等,站著別動,我給您拍張照片紀念一下。”我差點笑岔了氣,說罷就要去行李袋找相機。
“Sorry, I
does not
think I
really
suit this
clothes.”
“No,very
suitable,
very
attractive.”
哈,推搪起來了。
“It’s
really
very
attractive,th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