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城裏一個個規模不等的超市、大型的購物廣場如雨後春筍般地出現在市民麵前的時候,而比較偏遠的鄉村卻依然保留著原生態的“趕集”習俗。逢到趕集的那天,方圓三四十裏的村民都聚集到那裏,把街道擠得水泄不通,遠遠望去,隻見密密麻麻攢動的人頭,好似一條湧動的河流,成為一個個古老小鎮的一道獨特風景。
因為在農村長大,對於趕集我是深有體會的。小的時候,我見過的最大世麵就是鄉村的集市了。那時,趕集是鄉村農民的一件大事。東方發白的時候,人們就早早地起床了,匆匆地吃喝一點,換上體麵的衣服,趕上牲口套的架子車,裝上要賣的農產品,三五成群地去趕集。一路上,年輕人騎著用彩色塑料纏繞得花花綠綠的自行車,一群一夥的奔駛而過。路上更多的趕集人是牽羊的,提蛋的,抱雞的,拉驢的,推車的……老老少少的,絡繹不絕。
當然,現在的條件好多了,年輕人趕集大都騎的是摩托車,老年人搭乘的不是班車就是農用三輪車,步行的人幾乎沒有了。待趕集的人還沒走到正街麵,商販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們一看趕集人有出售的商品,一下都湧了過來,開始跟主人家在袖筒裏,在草帽下,捏碼子搞交易。待把帶來的農產品或家禽賣出,集市的街道上已是一片紛雜的景象,有討價還價的聲音、小販的吆喝聲、老人的咳嗽聲、小孩子的哭聲、少女的嬉鬧聲、喇叭的音樂……此起彼伏,綿延不絕,混雜著漫天的塵土四處飛揚。趕集的人們,早已習慣了這一切,他們或聚或散,或蹲或立,靜默著,說笑著,穿梭著。賣東西的眼巴巴等待買主,賣了東西的就急著去買自己需要的家什物品,閑著沒事的就三五個人聚在一堆,吹牛聊天諞閑話。
徜徉在這種鄉村集市中,雖然吵鬧、雜亂甚至有些髒,卻能擁有都市難得尋覓的踏實感——這裏的商品包羅萬象,生活用品樣樣齊全。貴的摩托車彩電,賤的針頭線腦,大到牛羊,小到雞兔,還有各種數不清的土特產品,以及各種小吃,應有盡有,隻要看準了,東西盡管放心地買,價錢盡管放心地還;這裏的行道也是五花八門,除了吃穿用住、生產生活的買賣,補鍋補盆的,修眼鏡補鞋的,看相算命的,賣耗子藥的……他們都一個勁地趕趟子。稍微留意一下趕集的人眾,會發現有一些衣衫襤褸者,多是老人,還有幾個年壯的癡呆者。他們知道或者不知道什麼,表情迥異,老人大都是家境不好,兒女不甚孝順,自己又喪失了賺錢的能力,暮年的境遇如此,讓人觸摸到了宿命。那些對這些老人麵帶鄙夷色的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將來也要如此,但事情沒有臨在自己身上,也不會產生更多的感觸。那些癡呆者倒是一臉的興奮,好像過年似的,根根胡須都變成金黃色的了,茅草般的頭發像一簇沙蓬,還一個勁嘿嘿笑著,從這頭到那頭,穿過摩肩接踵的行人,來來回回地笑,似乎很快樂。
再逛一逛,這裏還有賣钁頭、鍁頭、鋤頭、斧頭、鐮刀的;秦安的貨郎擔,在街麵上擺了一個陣勢,花花綠綠的貨攤前麵,大姑娘小媳婦蹲下來盡情的挑選,有的貨郎倒悠閑地蹺著二郎腿看書。在集市上,有的人碰到了多日不見的親戚朋友,不期的相遇令人感到高興,彼此東家長,西家短,自由歡快地暢談了一番。也有的人趕集不為買賣,隻圖開眼,這裏擠擠,那裏瞧瞧,臨了一個子兒沒進,一個子兒沒出,也覺心情痛快,要是一集不去,心裏便空落落的,像缺了點什麼。
到了下午兩三點鍾,趕集的人陸續退去,集市很快恢複到平日的寂靜。寂靜—喧鬧—寂靜,鄉村的集市就這樣不斷地輪回。對於眾多的鄉民來說,集市絕不僅僅是一個購物的場所,更像是一個民俗文化社區,它承載了他們太多的寄托和情感。它記載著塵世的喧囂、生活的瑣碎,刻錄著村民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
去鄉村趕集,收獲的是一分心情,更是一分樂在其中的生活態度。